KADIST 收藏：从「坐树抗议」到「生态女性主义」

生态女性主义是一种将性别压迫与生态开发联系起来的理论和社会运动，它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与当时的环保、反核、同性恋权利和女权运动密切相关。女性艺术家成为这一新兴运动的主要支持者，她们通过艺术揭示了女性和自然所遭受的系统性压迫问题，同时展现了女性主义所蕴含的可能性。在20世纪70年代，环保运动和兴起中的女性革命共同反对以统治为基础的社会和科学模式，更倾向于一种强调社会与自然相互联系的方式。

生态女性主义一词最早由法国作家兼活动家弗朗索瓦丝·德欧博内（Fran?oise d'Eaubonne）提出，首次出现在她1974年出版的著作《女性主义或死亡》（Le Feminisme Oula Mort）中的一篇文章中。德欧博内认为，父权制不仅使女性的身体处于从属地位，还助长了对自然的剥削。同一时期，美国的第二波女性主义艺术家通过自身的实践，将针对女性的暴力与针对自然的暴力联系起来，特别是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的反核与环保抗议活动中。

近年来，凡达娜·希瓦（Vandana Shiva）和玛丽亚·密斯（Maria Mies）在她们2014年出版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作《生态女性主义》（Ecofeminism）中，提倡回归女性和原住民知识，反对单一农业模式和转基因食品。同时，她们强调气候变化对边缘化群体，尤其是有色人种和女性群体的严重影响。

美国洛杉矶艺术家安德烈娅·鲍尔斯（Andrea Bowers）通过作品回应当代最紧迫的问题，被公认为“生态女性主义”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之一。她的绘画、雕塑、装置和影片记录并保存历史，见证集体行动，聚焦那些致力于推动社会政治变革的积极分子的劳动和生活经历。

鲍尔斯通过与社区环境法律保护基金（CELDF）及活动家蒂什·奥戴尔（Tish O'Dell）的长期合作，在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当代美术馆（moCa Cleveland）发起了名为《存在、繁荣、发展》(Exist, Flourish, Evolve)的展览项目。鲍尔斯在俄亥俄州的休伦小镇长大，童年时常在伊利湖畔度过，她视伊利湖为家人般珍爱并竭力保护。然而，伊利湖及其流域却长期受到企业行为的侵害和威胁，包括污染物倾倒、工业化耕作产生的有毒径流，以及非本地入侵物种的引入。展览《存在、繁荣、发展》呼吁为五大湖争取正义，敦促人们不要将工业化和资本主义凌驾于自然生态之上。在五大湖科学中心（Great Lakes Science Center）的海滨阳台上，她安装了霓虹灯雕塑，探讨工厂化养殖对伊利湖生态系统的影响。

在展览中，鲍尔斯将两个灾难性的气候事件联系在一起：1969年库雅霍加河因油污覆盖水面而引发的大火，以及2014年伊利湖大规模藻类爆发侵入托莱多市水系统，导致居民无法使用自来水。她的绘画直接援引《伊利湖权利法案》（Lake Erie Bill of Rights），这项立法绘制了保护美国生态系统的重要蓝图，也是全球“自然权利运动”（Rights of Nature Movement）的组成部分。该法案由俄亥俄州托莱多市居民于2019年通过，旨在赋予伊利湖“存在、繁荣和自然发展”的合法权利，并授权公民代表伊利湖对污染行为提起诉讼。然而，2020年，一名联邦法官裁定《伊利湖权利法案》违宪，认为其措辞含糊不清，且超越了城市的管辖权限。

在鲍尔斯今年于Vielmetter画廊举办的最新展览《将自己视为土地和水》（Recognize Yourself as Land and Water）中，鲍尔斯主要聚焦北加州红杉林的工业化伐木和森林退化问题，同时关注俄亥俄州伊利湖周边和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的生态系统。几十年来，她亲自走访这些地区，目睹了温带雨林的严重破坏，其中许多树木的树龄在1000至2000年不等。她的展览揭示了全球生态系统之间的深刻联系。例如，当温带雨林因企业伐木、耕作和放牧而遭到破坏时，流域生态系统也随之受损。

此外，鲍尔斯在展览中重点呈现了许多社会活动家的重要贡献，包括北加州环保主义者和女权主义者朱迪·巴里（Judi Bari）、巴西“祖先勇士妇女全国联盟”（ANMIGA）创始人雪莉·克雷纳克（Shirley Krenak）、洛杉矶诗人兼治疗师迪娜·梅茨格（Deena Metzger），以及诸如“地球第一！”（Earth First!）、“红木森林保护”（Save the Redwoods）和“社区环境法律保护基金”（CELDF）等组织的工作。这些活动家的实践与鲍尔斯的作品共同呼吁人们重新审视并积极保护自然生态。

作品《我们称之为家的风景，2020 年红木森林保卫战》（Landscapes We Call Home, Redwood Forest Defense 2020）（2022年）拍摄于2020年夏季，聚焦北加州红木森林保护组织的坐树活动家。通过记录这些森林守护者的行动，鲍尔斯同时揭露了工业伐木公司绿钻石（Green Diamond）利用“环保”标签生产卫生纸和其他产品的绿色营销手段，这些行为以砍伐老龄树为代价。

在《你无法砍伐你的天堂之路》（You Can’t Clearcut Your Way to Heaven）（2024年）中，鲍尔斯运用无人机拍摄了洪堡县和门多西诺县的树桩画面，并将“地球第一！”（Earth First!）的演讲音频与朱迪·巴里（Judi Bari）于1990年发起的“红木之夏”运动中的民谣融入其中。这些尖锐而略带荒诞的音频以鬼魅般的方式回响，提醒人们为保护自然地貌而展开的斗争。影像片段既展现了森林的美感，也揭示了老龄树木逐渐消失的悲剧。

系列作品《坐树平台》（Tree-Sitting Platforms）由回收木板和家具制成，悬挂在整个展览空间中。这些作品延续了与森林保卫战相关的雕塑座椅形式，灵感来源于一种非暴力环境抗议形式——坐树活动，活动人士通过攀爬并驻留在树上，以自己的身体阻止树木被砍伐或开发。

2012年，鲍尔斯因在加利福尼亚州阿卡迪亚的一片由250棵橡树和梧桐树组成的古老森林中参与坐树抗议而被捕。出狱后，她返回砍伐现场，将堆积如山的木屑装满一辆卡车。从那时起，她开始用这些木屑创作雕塑，以纪念那些失去的树木。后来她许多作品的材料和色彩都源自坐树实践。绳索和装备不仅用于攀爬，还被编织成结，象征友谊的手链。在鲍尔斯的其他纸板绘画中，女性形象或蜷缩或委屈地坐在树桩上，身着印有温带雨林树叶或铁丝网图案的裙子，象征着互惠与保护。

鲍尔斯的系列雕塑《带咒语罐的森林防御编织物》（Forest Defense Weavings With Spell Jars）中悬挂的是装满木屑的手工吹制彩色玻璃球，为作品增添了柔和而感性的质感。

鲍尔斯正在创作的《互联的吊灯》（Chandeliers of Interconnectedness）系列突出了生态女权主义思想的一个核心原则：相互联系。该原则强调，对妇女、边缘化社区和环境的剥削之间存在内在联系。鲍尔斯将梅茨格的诗句“她的叶子是拳头”（Her Leaves Are Fists）缠绕在用回收玻璃、再利用钢材和霓虹灯叶制成的枝形吊灯上，用视觉强调这种相互关联。

鲍尔斯《生态悲伤灭绝》(Eco Grief Extinction) 系列的早期作品描绘了已经消失的鸟类：象牙喙啄木鸟、巴赫曼莺和摩洛凯爬山虎。这些鸟类被描绘在与悬浮和缅怀状态的女性形象并列的画面中，它们是美国政府于2021年宣布灭绝的23个物种中的一部分。这种大胆的并置呼吁对两者的尊严、安全和权利的关注。纸板画中的所有文字均来自诗人梅茨格。这位治疗师兼诗人曾写道：“你如何对待我们，就是如何对待地球。”

受到玻利维亚《地球母亲权利法》（赋予环境法律特权）的启发，鲍尔斯创作了一幅由四部分组成的双色彩色铅笔画作品《自然权利与身体自主（玻利维亚《地球母亲权利法》，2010年；波兰华沙《妇女与家庭计划联合会宣言》，2020年）》（2022年）以示纪念。在第四幅画中，描绘了华沙妇女和计划生育联合会的宣言，宣言指出，禁止堕胎“意味着强迫生育、歧视以及对我们所有人的国家暴力”。鲍尔斯将这些关于妇女和自然权利的宣言并置，将女权主义者和环保主义者的力量汇聚成一个统一战线，以抗击她们共同面对的全球性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