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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与东方：塔皮埃斯的“时空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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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 年，安东尼·塔皮埃斯（Antoni Tàpies）出生于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一个精英阶层家庭中，上世纪三十年代爆发的西班牙内战（1936-1939）使塔皮埃斯的少年时期蒙上了一层战争的阴影，同时因战争导致的生活困境，使塔皮埃斯患上了严重的肺部疾病，这似乎为他日后的创作奠定了深沉、肃穆且充满坚砺痕迹的基调。

《安东尼·塔皮埃斯——与物的对话》展览现场，2023年，上海外滩艺术中心，上海，摄影：Alessandro Wang，图片由上海外滩艺术中心惠允

与此同时，身处于虔诚的天主教家庭氛围，让他即便在动荡时期也坚持接受了系统且充满传统古典主义色彩的宗教教育，在他早年间的采访中，他明确提及了自己在少年时期阅读受到易卜生、叔本华和尼采作品的影响，以及横跨地缘和时空的东方文化对其产生的深厚影响。

《安东尼·塔皮埃斯——与物的对话》展览现场，2023年，上海外滩艺术中心，上海，摄影：Alessandro Wang，图片由上海外滩艺术中心惠允

1948 年，他的艺术作品在巴塞罗那的“十月沙龙”（Salo d'Octubre）中展出，该沙龙活动同时也被视为在战后时期孕育加泰罗尼亚前卫一代艺术家的土壤，此次展览后，塔皮埃斯很快形成了一种与物质艺术（Matiérisme）或非形式艺术（Art Informel）相关的具有强烈辨识度的个人风格，这是一场专注于艺术创作材料的运动。该方法带来了丰富的纹理，但其更重要的目标是探索物质的变革品质。塔皮埃斯在他的大型作品中自由地采用了碎片、泥土和石头——这些能够唤起坚固性和质量的媒介。

物与东方：塔皮埃斯的“时空漫游” 崇真艺客

《安东尼·塔皮埃斯——与物的对话》展览现场，2023年，上海外滩艺术中心，上海，摄影：Alessandro Wang，图片由上海外滩艺术中心惠允

同时，塔皮埃斯开始将中国佛教禅宗的思想与中国书法的笔触技巧融入到他的创作之中。在他撰写的文章《绘画与虚无》中，直接引用了石涛的《苦瓜和尚画语录》的内容，并且提到“（虚/虚无性）是东方美学最精华的部分，从‘清心静气’到‘飞白’，或者从‘一画’之规到‘墨之三昧’或泼墨，其中有一个完整的传统，其突出点就是认为艺术家依靠‘胸中逸气’能真正地包罗万象，把握住事物的真源”。

安东尼·塔皮埃斯，《黑红 I》，2006年，T-8945，纸板上颜料和铅笔，53 x 67厘米，图片致谢艺术家和泰勒画廊

沿着历史的脉络对其创作轨迹与作品进行梳理，即会发现这些影响聚合之后所体现的突出的视觉表征，即为“以沙子、大理石碎块和油性清漆混合而成的突出的纹理与质感”。在上海外滩艺术中心此次展览《安东尼·塔皮埃斯——与物的对话》中，由泥沙、白垩粉、大理石粉等材料构成的综合媒介充斥于塔皮埃斯的作品之中。基于材料的特性，这些材料附着于“物”的表面，随后开始皲裂，显示出其结构和成分，“裂缝”也由此成为他的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安东尼·塔皮埃斯——与物的对话》展览现场，2023年，上海外滩艺术中心，上海，摄影：Alessandro Wang，图片由上海外滩艺术中心惠允

在塔皮埃斯的艺术家传记中，记录了如下内容：“有时，当材料还未干透时，他就会清除松散的大理石灰尘，然后以不同的方式对材料进行处理：在泥沙表面刮涂出符号和数字、制作凹痕与切口，或是将泥土混合的材料从布面上剥离，只留有痕迹”，这一粗粝的制作过程体现着他在艺术构思中的凸显的材料糅合与时间性。随着时间的推移，塔皮埃斯的创作反而将观众的思考带至对于时间的短暂与偶发之中，作品中的变色与开裂解释了作品媒介的物质特性，塔皮埃斯认为物质并不仅仅是他艺术表达的手段，相反，他认为物质和艺术品本身一样，这也同时符合他对他的好友海德格尔关于“物性”理论的理解与认同。

安东尼·塔皮埃斯，《物质上的三角形》，1999年，板上综合材料，38 x 46厘米，图片致谢艺术家和泰勒画廊

塔皮埃斯则对于这一内容如何受到东方美学影响做出了更具体的解释，他认为中国的非二元论变化观与日本的“侘寂”（wabi-sabi）的核心是无情与无常，是不完整之美和虚无性本身，尤其是东亚哲学强调物质性以及人与自然的同一性，基于这种美学观点，或许观众可以更好地理解塔皮埃斯在物质绘画中有意制造裂缝与斑驳痕迹的原因。同时，他对于材料老化的态度与他的美学观点是近乎一致的，即通过物质性本身唤醒观众对于物质感知的意识，在观看与历史中体验物质变化的过程，思考物质性与物质形成过程之间永恒的辩证关系，并意识到他对于艺术创作的最深刻的意义——艺术是一种体验事件，如同世间万物一样，是一种穿越时间的痕迹。

安东尼·塔皮埃斯，《四个部分》，2008年，布面混合材料，162 x 260厘米，图片致谢艺术家和泰勒画廊

这赋予了塔皮埃斯的作品强烈的诗性色彩，亦与雅克·迪潘（Jacques Dupin）对于塔皮埃斯的总结性评价保持了一致，迪潘从空虚、不完整、生存和支离破碎的角度来同时看待塔皮埃斯的作品，迪潘认为塔皮埃斯的作品是整体性的，而非作为单个的作品来看待，观众从一种中心视角用以观看和审视塔皮埃斯的作品的同时，也由观众自身出发揭示了后现代主义的非连续性，“塔皮埃斯用自己的方式将陌生的事物变得熟悉，同时将熟悉的事物问题化，从而使陌生的事物变得易于接受，他通过对陌生感的语言变化，在陌生与熟悉之间来回穿梭，以物为基础与认知进行斗争……”

《安东尼·塔皮埃斯——与物的对话》展览现场，2023年，上海外滩艺术中心，上海，摄影：Alessandro Wang，图片由上海外滩艺术中心惠允

在与物的对话中，塔皮埃斯认为艺术家与观众同时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艺术作品的意义并不绝对取决于艺术家的意图，而是取决于观众的欣赏，因此，审美对象与审美主体之间的概念区分变得不再重要，这也进一步夯实了达达主义所带来的影响，并延续至今日开放且多元的文化语境与观看方式下。回看他的一生，恰如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诺瓦利斯的诗句：“给平庸的东西以威严，给日常的现实以神秘”，在不同国别、地缘与社会环境下，塔皮埃斯的作品仍在持续的进行语境的转换，以寻求作品与观众的对话，并借“物”牵引出萦绕在历史时空中的情绪，牵引着观众的具身思考和精神疗愈。

物与东方：塔皮埃斯的“时空漫游” 崇真艺客

关于作者：

陈鋆尧（b.1995），独立策展人，上海交通大学文创学院兼职研究员。2018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数字媒体系，2020年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获得当代艺术策展硕士学位。他的策展实践和研究关注于城市化语境下的空间政治、数字媒体的公共性和公共环境中的人文景观。

他曾作为主要发起人组织筹办首届未来策展人论坛（⻄岸美术馆，2023）；曾获得国际现代艺术博物馆和收藏委员会（CIMAM）年度学术会议资助（2022）；策展方案入围2022年集美·阿尔勒“影像策展人奖”（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曾作为策展人参与组织上海交大文创学院艺术创意谷项目（2022-2023）；其论文和研究项目《产业转型与策展思路介入下的城市再生——以深圳大芬村为例》入选全球文化创意产业与发展国际会议（2021）并发表于跨学科期刊Telematics and Informatics Reports（2022）；此外，他曾与国内外多家当代艺术机构和画廊合作，并为多家媒体和艺术家撰写评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