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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北京文艺评论
各自恪守尺度
《主角》没有越界
秦腔名角的一生,人戏难分。原著小说是自由的,读者不会期待在纸本中既读人也听戏,读者的想象力在翻开书页之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改编成舞台剧却另有镣铐,已经从语言艺术转向了集视觉、听觉于一体的综合艺术,观众自然期待更多,既想从话剧中看主角如何从放羊娃变作烧火丫头,又最终成长为一代名伶;也想从秦腔中看主角如何从《杨排风》唱到《白蛇传》《游西湖》,唱到《狐仙劫》《同心结》。
然而,话剧和戏曲虽非泾渭分明,不容越界,毕竟各有自己的艺术本质。作为讲述秦腔名角的话剧,如何充分展示忆秦娥的舞台风采,展现秦腔这一古老剧种的艺术魅力,又不喧宾夺主,争夺演员现实人生的叙事空间,变成“秦腔金皇后忆秦娥”的秦腔专场,均是本剧需要面对的问题。而主创团队处理得十分巧妙,通过以身段代声腔、以纱幕/歌队隔虚实等方式,将话剧与戏曲、生活与舞台、人与戏进行了象征性区隔。
整部演出中,只有胡彩香简单亮过嗓;以及为了剧情需要,演员借一两句唱词表达情感,如楚嘉禾唱过“你我夫妻心相印”;边潇潇唱过“娘子,我的好娘子”;忆秦娥唱过“炖好莲子羹……我的好官人哪!”楚嘉禾是对边潇潇爱而不得只能怀着醋意暗讽他与忆秦娥;边潇潇是痛失秦娥、另结秦晋,醉酒街头无奈哀诉;忆秦娥是时过境迁、满身斑驳与初恋边潇潇舞台重逢时对往昔的伤怀。他们唱的都是《白蛇传》,围绕的都是三人年少时最纯粹真切的爱恋,是一去不回的生命微光。时移世易,唯有秦腔才能唱出其中的幽曲情肠。
除了这仅有的几种情形,演员几乎没有在舞台上唱过戏,尽管观众席内不断有低语:“唱一段吧。”他们也从未让观众如意。忆秦娥每次登台,都有戏服和头面,表演过程则是播放录音,辅以身段。并且即便是身段,也是点到为止。至于让忆秦娥技惊四座的秦腔绝活,“烧火棍”尚且有耍棍场景,“吹火”却是通过红色灯光和喷雾来表现。
这种处理固然有剧院安全和话剧演员戏曲功底的考虑,但更重要的是导演的创作构想,舞台表演并不是现实生活/文学想象的精准再现,如果是这样的话,塑造完美艺术家将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导演、编剧,包括原作者陈彦,想要表现的均不是完美的结果,而是追求完美的过程。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名角忆秦娥如何在秦腔舞台上大放异彩,而是一位有天分的演员如何在善恶中选择、悲喜中忍耐、顺逆中坚守,最终成为“主角”的过程。
导演借助秦腔抒情,却控制在极其严格的限度内,在人与戏之间进行了谨慎的区分。以身段代唱腔,以视觉代听觉,将忆秦娥的舞台表演进行简化和抽象化处理,保证了话剧舞台不是戏曲舞台的复制,也有自己独特的艺术呈现。同时,也有效地突出了成角的过程,让作为人的忆秦娥没有被戏曲角色和舞台光环盖住,保证了她是话剧《主角》的“主角”。
导演选择在舞台上淡化秦腔,但并不是作截然的切割,而是让秦腔作为情感和艺术背景,隐于“主角”的人生之后。
纱幕是整场演出中至为重要的一部分,它将舞台分成前后两部,前部是现实中的人之戏,后部是有“出将入相”立牌的戏中人。忆秦娥每一次登台都是从舞台前部走向后部,纱幕落下,即是好戏开演。纱幕的朦胧,让分隔出的舞台和现实两个空间互有映照,又保有疏离,既是戏曲角色与主角人生的疏离,也是身处舞台中心的“主角”与她真实自我的疏离。
除此之外,本剧还使用了歌队,让他们既承担古希腊以来歌队传统的移幕换景的功能,也承担和纱幕相似的区隔虚实的作用,但具体也有分别。纱幕如大幕,是戏与人生的区隔;歌队如观众,还多了一层观演关系,是人对人的隔绝,也是人对人的压迫。当主角是人人追捧的主角时,他们是戏迷,让主角被困在舞台之上,让她一场又一场演出,隔绝生活,生活等于舞台。当主角遭逢谣言、岌岌可危时,他们是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让主角被审视、被议论,台上台下无处可逃。当主角面临新旧交替的境遇,旧角退场、新角登场时,他们又是一堵坚实的人墙,把主角挡在舞台之外,凸显主角重返巅峰的困难重重,从艺人生的迅忽与残酷。
纱幕与歌队,一虚一实,一弱一强,用充满象征性的方式,将舞台与人生、艺术与现实的矛盾关系,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现实生活的复杂性,决定了人与戏并不总能有效区隔,当纱幕拉开、歌队换阵,立柱重构舞台空间时,舞台与现实生活的隔绝也被艺术化地打破。其中一些处理是相当流畅且富于解读意义的。例如,忆秦娥的宿舍失火,她唯一的栖居之所毁于一旦,可就在火光四起、烟雾弥漫时,忆秦娥却从逃生的仓皇中走向了与火有关的另一次际遇——向古存孝老师学习秦腔绝活“喷火”,让她凭此拥有了秦腔界独一无二的地位。火毁灭了她,也让她收获。这一类时空转换让人生与艺术的辩证关系进一步走向深刻。
虚实区隔的设计从演出过程一直延续到了最后的谢幕。演员对楼上楼下、左侧右侧的观众行礼致意后,缓缓退向舞台后部,纱幕落下,他们隐入背景,也成为了“出将入相”的戏中人,留下剧场中的观众停驻在自己的现实空间。台上的演员也是这场戏的主角,而观众如何看待他们,如何看待“主角”演绎的“主角”,便又是另外的事了。
所谓的话剧与戏曲的边界,并不是艺术形式的边界,就这部戏而言,是忆秦娥的生活与舞台的边界,是人与戏的边界。主创选择不去逾越,最终在各自恪守的尺度中,探索出了秦腔名角生命的呈现方式,“主角”在戏中,但没有被淹没在戏里。
责编:LU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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