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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发布回顾 | 艺术史研究与图像数据库 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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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发布回顾 | 艺术史研究与图像数据库 上篇 崇真艺客

OCAT研究中心艺术史理论丛书第五辑《世界3:图像志文献库》新书发布活动于2022年8月14日15:00–18:30在线上举行。此书于2022年8月由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正式出版发行。

 

本次活动邀请了本辑特邀编辑、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亚洲部资深研究员与策展人、“中国图像志索引典”项目主编张弘星,OCAT研究中心执行馆长、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副院长郭伟其,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谢波,OCAT研究中心学术总监、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副院长范白丁,中国美术学院陈亮,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博士高明担任嘉宾。活动由OCAT研究中心研究出版部赵画主持。

 

他们围绕着“艺术史研究与图像数据库”这一主题,分别讨论了具体个案的理论层面和研究实践,图像数据库的发展脉络与艺术史这一研究领域的互动关系,以及各自的研究经验和感受等等。发言之后进行了对谈,并回答了观众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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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会嘉宾 

第一排(从左至右):郭伟其、谢波、高明 

第二排(从左至右):陈亮、范白丁、张弘星


  赵画


欢迎大家来参加OCAT研究中心举办的 “艺术史研究与图像数据库”线上活动,今天的活动也是刚刚出版的OCAT研究中心艺术史理论丛书第五辑《世界3:图像志文献库》的新书发布会。


“世界3”丛书是OCAT研究中心组织编辑的艺术史理论丛书,主要登载艺术史理论以及相关的语言史、哲学史、文化史、社会史和思想史等等领域的前沿性研究和译文,也会对相关的国际资讯、图书、展览和研究进行报道和评介。“世界3”丛书创刊于2014年,每一辑都围绕一个特定的主题展开,而最新的这一辑讨论的是“图像志文献库”。


这一辑比较特殊,可以说是2019年OCAT研究中心与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中国图像志索引典”项目合作举办的🔗变化的前沿:图像志文献库的过去与现在”研讨会的延伸。当时是一个现场活动,活动结束后,大家意犹未尽,感觉交流的成果如果只是局限于当时参与的学者和观众,未免有些可惜,于是有了后续的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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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的前沿:图像志文献库的过去与现在”研讨会海报


我们今天请到的嘉宾有当时策划了研讨会的张弘星老师,他也是这一辑“世界3”的特邀编辑,郭伟其和范白丁老师也是研讨会的对谈嘉宾。今天到场的嘉宾还有这本“世界3”的书评作者谢波老师,陈亮和高明两位老师对国内外的图像数据库也有着很深的了解。

 

首先请出的是本书的特邀编辑张弘星老师。张老师是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亚洲部中国艺术资深研究员及策展人。自2016年以来,担任“中国图像志索引典”项目主编,发起并主持发展项目的概念、知识框架和研究方法,以及项目的目标、整体的时间表、数据库和网站建设等方面工作的合作模式。另外他也曾策划了多个中国艺术和设计的重要展览,还曾兼任英国艺术史学家协会期刊《艺术史》编委会委员(2004–2007)。先请张老师来介绍这本书的缘起,“中国图像志索引典”的主要概念和方法以及最新的进展。



张弘星


谢谢赵画,也非常感谢OCAT研究中心同事们组织这场新书发布会。非常高兴能有这个机会和几位老师一起跟大家聊一聊“艺术史研究与图像数据库”这个话题。


今天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个话题很重要,因为数字资源在当下对艺术史的研究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对我来说这个话题至少可以从两个方面展开:第一是艺术史研究和图像志数据库建设服务的主要对象的问题,这是图像数据库建设者需要不断向自己提出的问题。现在网络上有形形色色的图像数据库,但是哪些是以服务艺术史研究为目标?第二个问题是艺术史研究和艺术史学者在图像数据库建设中的主体作用。在数据库建设中,什么是艺术史研究的主体?我以为,艺术史研究者不应当仅仅是图像数据库的使用者,不应被动地接收现成的数据库,而是要积极参与。尤其重要的是,如何把艺术史的研究方法和规范带入数据库的建设当中。艺术史研究如何参与数据库的建设,数据库建设又如何与艺术史研究形成一个良性的互动,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也非常值得去探讨的问题。可以说,对以上这两个问题的思考把我这个一直从事中国艺术史研究的人带进了图像数据库的领域。


从2016年开始,我和几个同事一起开始建构“中国图像志索引典”(Chinese Iconography Thesaurus,简称“中图典”或CIT)这个项目,这些思考也贯穿了至今为止我们研究小组的学术活动,包括眼前的这本书《世界3:图像志文献库》。在2018年的秋天,我们“中图典”研究小组和OCAT研究中心的老师们有了接触,商谈在2019年秋天在北京合作举办一个学术研讨活动。记得当时是第一次和郭老师见面,我们的想法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很快北京和伦敦的这两个团队就非常顺利地进入实践阶段。到2019年10月份,我们在北京合作举办了“变化中的前沿,图像志文献库的过去和现在”这个活动。后来就把参加活动的老师的发言稿重新整理,成了这本书的基础。如果大家对这本书的详细背景感兴趣,可以看一看书中巫鸿老师写的弁言和林逸欣老师关于会议的综述,这里就不细谈了。今天主要给大家分享一下从2019年在北京公布数据库上线至今所做的工作。


2019年在研讨活动上公布的数据库网站是第一版,也就是至今为止使用者看到的这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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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在研讨活动上公布的数据库网站


可以看到两个板块:一个是索引典词表,它是没有图像的;右边的这个板块是图像档案库。这两个板块都可以进行关键词搜索。之后我们做了两个方面的事情,第一,在第一版的基础上进行升级,把它各类功能以及user experience方面做好一些,也就是我们现在正在进行也快要完成的改版工作,估计在将来的几个星期内会替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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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数据库网站


我们可以看一下新版和旧版的异同。新版也是分成两个板块,继承旧版的特点,有词表和图像库两个板块,但是我们在主页上增加了一个导航栏。如果你点进“浏览&检索”的话,能够看到图像库;如果点进“词汇”,就看到索引典术语表的内容。


新版和旧版有一个区别,就是我们希望新版更加user-friendly,互动感更强一些。设计新版的软件工程师仍然是Etienne Posthumus。我们首页的最下端可以点击三个蓝色的字体的链接,比如说点击“V&A”就可以看到在V&A博物馆网页上面的项目介绍;如果点击“Brill”,是Brill出版社,它出版了我们数据库,这里也可以看到出版社网站上关于数据库的简介;如果点击“developed”就是软件工程师的网站,我特别喜欢他公司的名字,叫“POSTHUMANITIES”——超人文学科。他真实的姓Posthumus,也是类似的意思。他是数字人文方面的专家,也是欧洲图书馆博物馆使用最多的图像志分类系统Iconclass网站的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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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网站首页下端链接


新版的“中图典”图像档案库增加了两个收藏,一个是美国克里夫兰博物馆的藏品,今年我们还增加了哈佛燕京图书馆的中文古籍插图。“中图典”项目目前由香港北山堂基金会支持。


下面给大家介绍一下新版数据库的一些主要功能。第一,在主页上可以看到,网站有中英双语的搜索功能,语言可以调换。如果把这个语言调到英文,进入图片库,键入关键词去检索,比如说“cat”,那么就会显示22件跟“cat”有关的绘画,内容中出现猫形象的作品都会出现。左手边能看到藏品所在地,比如说V&A博物馆有一件作品被收录,大都会博物馆有4件,台北故宫博物院有17件。在它下面是“Terms Used”,指的是出现在22件作品里面所有的索引词,它们被列成了一个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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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网站检索页面


如果想更加细致地精确地检索的话,可以再点击左侧索引词。比如说想选择猫(domestic cat),那么网站就显示21件,说明这21件画里面都出现了猫,而刚才显示的22件,其中有一件不一定画了猫,但是可能包括跟猫相关的形象。这里我就不再细讲,大家可以自己试一试,找到这里面的逻辑。如果我再去点击“brook”,也就是“小溪”这个词,我们会在页面的上端发现“cat”和“brook”两个词都出现,这就是数据库的筛选功能。意思是说,现在选择绘画中既要出现猫又要有溪的形象,两者都有的作品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就发现了有7件这样的作品。另外筛选有“包括”和“去除”两个功能,比如说我们去除“溪”这个形象的话,那么就会出现另外一个检索结果。可以说筛选的功能是本数据库的另一个重要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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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网站索引词筛选功能


当然旧网站也具有筛选的功能。新网站有一个新的亮点,增加了一个检视器,现在给大家来演示一下。检视器英文叫“lightbox”,意思是灯箱。在欧美从事艺术史研究与教学的同学们、老师们都知道用灯箱。我不知道在国内以前教学中放幻灯片的时候是不是用过灯箱?我个人的经验是以前90年代初在国内上课的时候,好像没有用过这个设备,但是在西方,灯箱在幻灯片的时代一直在使用。艺术史数据库里使用检视器实际上是灯箱在数字时代的延伸。


我们使用的检视器叫Mirador,是斯坦福大学研制出来的,检视器可以把数据库里检索到的图像放在一起作比较。比如说你可以比较数据库里这两个图像 [图1]。如果想再添加一笔图像进行比较,回到图片库里面,点击进入需要添加的图像,在它的左手边打开“In Mirador Lightbox”的选项,这笔图像就会进入检视器 [图2]。然后点击 “iiif”符号,打开检视器,就可以对这三件作品做比较。检视器比较容易操作,你可以随便移动图片的位置 [图3]。如果想回到我们的检索界面,就点击下拉的菜单,你会看到“view in CIT”,点击一下 [图4],便回到了这张图片在图像库里面的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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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视器页面(图1-4),左右滑动浏览


我刚才提到这两年我们除了做网站的建设、更新它的功能以外,还增加了比较多的词汇,也增加了一些图片。到明年5月份,哈佛燕京的古籍插图会达到大概2400件左右。词表的数量也在增加,从2019年底直到现在增加了2000多个概念。我们新版和我们这几年做的工作大概就是这个情况。希望大家多多使用我们的网站,也希望大家能够给我们一些反馈,这样能够改进我们的工作,让数据库在做艺术史研究领域中更能派上用场,这就是我今天和大家的分享,谢谢。



  赵画


非常感谢张老师的介绍。我在一开始了解到“中图典”这个项目的时候,就觉得无论是建立它的理论框架还是具体的分门别类的实践,其中的难度和复杂性都难以估量。很高兴得知在这最近几年里,已经有了更新的成果。


接下来有请郭伟其老师。郭老师任教于广州美术学院,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艺术史与学术史。郭老师的另一重身份是OCAT研究中心的执行馆长,近年来,他和巫鸿老师合作主编了OCAT研究中心的多种丛书,其中包括艺术史理论丛书“世界3”。请郭老师从主编的角度来谈一谈图像数据库在艺术史研究中的意义。



郭伟其


谢谢赵画,谢谢张老师刚才非常简要地介绍了这一期“世界3”的缘起。就像刚才会议之前我们聊天讲的,今天想起2018年的会面讨论以及2019年研讨会的召开,像是另一个世界,特别感慨。正如刚才赵画和张老师介绍的一样,这一期《世界3:图像志文献库》是当时研讨会的延续,我们把它编成一本书,作为 “世界3”丛书的第五辑。“图像志文献库”可以说是沟通了传统学术与现代科技,尤其是人工智能的一个主题。我想可能线上很多朋友都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张老师是CIT数据库的建设者,今天邀请到的其他几位嘉宾,或是数据库的研究者,或是数据库的使用者。当然最关键的是我们都是艺术史学者,大家带着不同的问题和目的进入数据库。我是“世界3”丛书的主编之一,我想从整套丛书的立意进入这一期的主题,对刚才我的同事赵画和张老师的介绍做一点点补充。我把这个介绍叫作“作为‘世界3’的图像数据库”,也就是说“世界3”其中的一种可以被呈现为图像数据库。


我也利用这个机会为一些不太熟悉我们出版项目的朋友介绍一下“世界3”丛书在OCAT研究中心的工作中所处的位置。OCAT研究中心的主要活动分为年度讲座项目、展览项目、图书文献建设以及出版。各种各样的项目最后都会沉淀为出版物。年度讲座项目会出版“OCAT研究中心年度讲座丛书”,展览项目会出版研究图录,“世界3”则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出版项目,也可以视为OCAT研究中心的学术年刊。


我注意到对这套丛书接触不多的朋友可能会有误会,以为我们的书名是“世界”。黄专老师在2014年撰写的“世界3”丛书的总序里提到,“世界3”是英国哲学家卡尔·波普尔在四十年前提出的概念,到现在已经将近五十年了。波普尔在他的哲学名著《客观知识》(1972)中提出“世界3”的概念,“它是指由人在历史中创造出来又作用于人的再创造的知识世界,它是以物质形态编制和保存于我们的大脑、书籍、机器、图像之中的观念、语言、艺术、哲学、宗教、制度、法律的世界。波普尔认为人类的进步是一个复杂的生物和社会的反馈过程,这一过程的支配性机制是,人的主观精神世界(‘世界2’)通过‘世界3’作用于自然世界(‘世界1’),作为中介的“世界3”具有主观性和客观性的双重品质。简言之,它是人造的而又独立于人的客观知识世界”。我们用了“世界3”这一概念来作为整套丛书的名称,世界3实际上包括了艺术史等种种的人造物,我们既可以把它当成客观知识,但是它又反作用于人。我一直相信这个概念意味着一种乐观主义的工作态度,鼓励我们脚踏实地追求客观知识,但又特别谨慎地对客观知识进行证伪,由此力所能及地推动学术进展。说得浅白和坦率一点,就是不管环境有多困难,条件怎样受限制,我们相信像这样的好事做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肯定会对中国的学术发展有所帮助。


因此“世界3”与年度讲座项目、展览项目、图书馆项目等等形成呼应,共同搭建一个艺术史和当代艺术的交流平台。这样也能理解这一辑“世界3”是当年的研讨会这样的公共项目发展而来的出版项目。到目前为止,已经推出了五辑,每一辑采用不同的颜色作为封面。第一辑《世界3:作为观念的艺术史》采用了白色作为封面。到了第二辑,我们面临着一个问题:采用统一颜色的封面,还是说每一辑都要变化?第二辑《世界3:开放的图像学》为了纪念黄专老师用了黑色封面,第三辑《世界3:海外中国艺术史研究》用了枣红色,而第四辑《世界3:艺术史与博物馆》则用了很多博物馆外墙的颜色,就是灰色。本辑我们采用了深蓝色,是可以让人联想到宇宙、星空和人工智能的颜色,看起来还挺合适。下一辑也会用不同的颜色进入不同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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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AT研究中心艺术史理论丛书“世界3”系列


巫鸿老师在弁言中已经对本辑“世界3”做了概括性的介绍。对我来说这一辑的主题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世界3:图像志文献库》像之前的四本一样,也可以视为主标题和副标题的组合。作为观念的艺术史是一种“世界3”,艺术史与博物馆的关系也是一种“世界3”,而即便卡尔·波普尔本人可能也很难想象,在21世纪的今天会有一种“世界3”可以呈现为图像志文献库或者图像数据库。从本辑的多篇文章可以看出,数据库的建设正是奠基于艺术史研究早期的基础工作。比如瓦尔堡研究院图片文献库起源于瓦尔堡20世纪初的图片收集;普林斯顿大学“中世纪艺术索引“ (the Index of Medieval  Art)起源于中世纪艺术史学者查尔斯·莫雷(Charles Rufus Morey)20世纪初在他办公室用于收集图片的鞋盒。Iconclass的分类系统也一样,亨利·凡·德·瓦尔(Henry van de Waal)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从事这项工作,直到90年代才变成了计算机系统。与国际学术界对接的中国索引工作,启于20世纪30年代以洪业先生为代表的一系列工作。正如张弘星老师所说,中国艺术史领域一直以来缺乏艺术品的主题索引,更不用说大型数据库的建设了。和西方艺术史相比,中国艺术史有很大的空间需要我们去填补。张老师的工作可以说是对古往今来现有的中国图像分类法、著录法的一个大整理大总结,它既奠基于过去,也面向着未来。


图像数据库当然符合我们对“世界3”的想象和期待,它是人创造出来的而又独立于人的客观知识世界,它既是科学又是艺术,也是一种艺术史。正如本辑的作者之一汉斯·布兰德霍斯特(Hans Brandhorst)在《一词抵千图:为什么使用Iconclass会让人工智能更加聪明》中所说,数据库建设的一个显著的好处就是对相关知识形成有效的积累。如张老师所说,数据库不断地生长,不断地增加词汇,它会越来越好。确实我们今天所面临的图像是一个让人无所适从的海量的图库,任何人穷其一生恐怕都没有办法整理完所有的图像,但以数据库为基础,我们就可以形成一个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正如布兰德霍斯特所强调的,传统人工所创造的分类系统完全可以让人工智能更加聪明,人工智能提供了人脑难以企及的高速运算和存储量,完成了很多人脑所不可能完成的工作,甚至还能以不同的视角启发人类思考原先忽略的一些问题。但目前为止,在图像主题识别领域,人工智能还存在着很多盲区,而传统艺术史研究能够通过提供“受控词汇”等诸如此类的方式逐步地改进。人工智能的问题,布兰德霍斯特在他的文章里讲得非常具体。图像数据库将成为我们讨论艺术史学史和艺术史方法论的重要对象。我想这是今天艺术史研究面临的一个新的课题,这些年来也引起了很多学者的关注。今天我们邀请的学者陈亮、高明老师,都对这一块有非常好的研究。


对图像志文献库或者说图像数据库这一类问题的关注和研究,我想和技术艺术史做一个比较。技术艺术史是艺术史研究的一个新兴领域,学者们关注人类如何发展手的智慧,与大自然对话,从雕塑、建筑、绘画等等制作问题上做出了很多有意义的研究。但学者们也不无焦虑地指出,今天很多人工制品实际上已经完全无法掌握其制作程序或制作原理,一个个体的艺术史家可以凭借个人之力研究一些雕塑是如何构思如何拆解的,但恐怕不太可能去研究一部手机的工作原理,也就无法从技术艺术史的角度来研究人工制品。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一个研究者可能根本不能了解自己的研究对象。以我们身边已经发生的例子来说,研究者可以很具体地研究照片冲洗过程中显现出来的光晕或者说灵晕,但是如何研究电视的原理、如何研究电子游戏?从技术史、技术艺术史的角度,我们如何来看待这样的问题?


将这个困境带入艺术史学史或艺术史方法论,我们就可以看到我今天讨论图像数据库工作原理的重大意义。在本辑中汉斯·布兰德霍斯特、张弘星老师等的几篇文章,都非常具体地讨论了数据库的工作原理,这是我们跟进和把握技术艺术史学史的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他们的文章通过拆解技术问题让我们认识到图像数据库到底是怎么工作的。我觉得从这个意义上讲,张老师的工作,也包括这本书的出版,在未来或许可以成为一个里程碑。多少年以后,当我们回过头来整理当代的学术史,可能会更清楚地意识到它的价值。


在本辑中,为了尽可能多地呈现文献库的传统,除了当时参加“变化的前沿”研讨会的各位学者之外,也邀请其他几位学者介绍了图像志的重要的学术资源,比如里帕的图像志手册、国内敦煌图像学等等一些相关问题。今天参会的谢波老师待会儿的发言会涉及到的道教图像学研究等等领域。这本书中也包括其他若干与数据库相关的问题,待会可以通过各位老师的讲解、介绍和讨论,更深入地了解。我先说这么多,期待后面各位老师的介绍,谢谢大家。


  赵画


谢谢郭老师对“世界3”和图像数据库的解读。郭老师说其中包含了一种乐观主义精神,其实这是非常根本的,尤其是在我们面对浩如烟海的图像文字材料的时候,追求知识的态度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方向,图像数据库也会成为这个方向的基础之一。


接下来请谢波老师发言。谢老师是北京大学哲学博士,宾夕法尼亚大学中古思想史博士,现任教于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主要研究领域为道教艺术史、中古思想史及性别研究,出版了著作《画纸上的道境:黄公望和他的〈富春山居图〉》,发表中文论文若干篇,以跨学科方式关注中古中国,尤其是中古思想史和文化史。谢波老师将会集中于道教艺术史,谈一谈图像数据库的发展对于道教造像研究等等方面的影响。



谢波


谢谢赵画,也谢谢张老师、郭老师、OCAT研究中心组织的活动,让我有机会参与到关于图像文献库的了解与学习当中。我今天讲的是我回国这两年,基于我本人之前的研究,包括目前道教艺术史的研究现状,遇到的一些困惑。我在思考的路径和可能的方法上尝试做一些变化,然后我就发现这个答案可能会在图像文献库当中找到,所以这次参与对我来说更多的是一个学习和讨教的机会。


我本人并不是任何一个图像文献库的建设者,我非常简略地梳理一下目前道教艺术史研究的全貌,包括它目前的研究困境以及可能的转型。


相对于人文学科其他的研究领域,道教研究总是和佛教的各项研究进行比对。相较之下,道教研究非常年轻,如果追溯它的历史,道教研究真正作为一个独立学科在中国以及国际出现大概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先后召开的三次国际道教研究会议(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Taoist Studies),这个领域当中更为专门的道教艺术史的研究就要再晚一些。比如说书法领域的道教研究,最早涉及的学者有大家都非常熟悉的雷德侯(Lothar Ledderose)、司马虚(Michel Stickmann)、石泰安(Rolf Stein),他们可能都是在这种道教研究的背景下,或者说纯粹道教的语境中探讨道教如何利用书写来建构神圣性,以及返过来影响艺术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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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艺术史研究发展脉络


关于绘画同样也是雷德侯较早处理,在顾恺之早期的这些绘画笔记里,道教元素如何被呈现并且一度被固定下来成为某种范式;同样,石泰安在研究东亚微缩景观的时候,处理了大量的宗教,包括道教元素;施舟人(Kristofer Schipper)在他早期的《道体论》的第六章,讨论到道教的身体观如何被视觉化,等等。近年来国内的道教艺术史研究更集中在造像研究,也收获了很多成果,无论是专门的还是这种概括性的道教造像史研究。


我记得北京大学李松教授要出一套道教艺术史丛书,大概10年前出了第一卷(2013),可能陆陆续续后面的几卷要出来,很期待后续几卷的内容。第一卷最大的体量就集中在道教造像研究的整理。道教艺术史研究的焦点其次就是宫观建筑的研究,还有大家都非常熟悉的绘画,尤其是永乐宫的壁画。绘画包括壁画,也包括一些仪式性的画作,以及文人水墨画等等。这两年永乐宫的壁画研究也出现了一些转型,不再把壁画从所处的仪式空间中剥离出来,仅仅关注主神是谁、朝拜的顺序来源,而是放回到仪式空间再讨论整个绘画,引入绘画与仪式空间互相建构的关系。还有一些是从文人画传统来研究道教,我本人之前的一些研究就与此相关。比如道教中一些非常特别的理论如何被视觉化,如何从一个相对抽象的、相对宗教性的概念或理论进一步世俗化,并且付诸实践,在文人画传统里实现其视觉化。以及关于一直都非常重要也是非常热门的一个道教概念的讨论——洞天。前不久北京大学文研院专门召开了一个研讨会,日本学者土屋昌明就结合他自己的研究,做了一个关于道教洞天的神圣地理的报告“洞天福地:道教与山水艺术”,讨论时中国美术学院的王冬亮也做了一个洞天的概念视觉化的报告。目前为止道教美术史的研究全貌,大概是这几条线索。当然因为时间关系,我没有办法一一列出取得的成就等等。


我很快地进入到了一个研究困境。我们知道关于造像的研究、各种道教理论视觉化的研究,包括从仪式空间剥离出来的壁画的研究已经开始再把它放回到仪式空间当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领域,学者的多元视角和各种各样的尝试也取得了很多成果,现在相对完整的道教造像史已经可以独立成书了,比如洞天整个体系的梳理等等。我们看到日本的学者、北大和清华这些学校的学者,仍然在关注这个问题。关于洞天,一个是宗教神圣地理的脉络,另一个是关于文化传统当中如何被视觉化的脉络,这两个脉络的梳理也越来越完整清晰。但是我仍然觉得,在道教艺术史的研究当中,有一个非常令我困扰的困境。一是所谓的疏离性,我一会儿会举个例子。我们通常会说到文本和视觉之间的互动的关系,无论是文本到视觉还是视觉到文本的互证的互动关系。而我们可以看到,在道教文本当中,从文字到视觉,它体现的不是非常紧密的相关性或者是互动性,反而呈现了某种程度的疏离性。二是如何处理道教作为一个宗教传统其天然的超越性。因为我们现在所有的道教艺术史的研究,所有的物质遗存或者说是视觉材料都纳入到了世俗经验历史的诠释框架。道教自身它是相反的,它要超越经验历史,放置在神圣叙事的框架中完成自身的建构。


我自己这两年一直困惑的是道教艺术的宗教性和视觉性。在我看来,道教的文本不同于佛教文本。我们经常会说佛教哲学,佛教对于“空”、“无我”等的理论建构是非常哲学的。而道教也有自己的特点,其中相当重要的特点是仪式性。道教最核心的,一是在日常仪式操演中如何被表达、被呈现;另外一个是道教在文本当中的一种非常特殊的视觉性,对于超越的建构表达,以及在信徒之间被接纳、被坚信、被传承,在某种程度上依靠的是文本当中呈现出来的属于道教自身的视觉性。这一点也是这几年一直困扰我的一个问题。我不认为道教艺术史目前为止的研究在这个问题上做了很好的挖掘和呈现。


那么我们怎么理解文本和视觉之间的疏离性呢?在葛洪的《抱朴子》当中,关于老子形象有非常详细的描写。当然文本当中的形象不是一以贯之的,这一段材料我们可以看到的老子形象非常富有神圣性,完全是超越经验之外的形象描绘:“鸟喙,隆鼻,秀眉长五寸,耳长七寸”等等,完全超越了世俗经验对于人的形象的认知,包括他的穿戴的衣着颜色也是超越世俗的。


谛念老君真形,老君真形见,则起再拜也。老君真形者,思之,姓李名聃,字伯阳,身长九尺,黄色,鸟喙,隆鼻,秀眉长五寸,耳长七寸,额有三理上下彻,足有八卦,以神龟为床,金楼玉堂,白银为阶,五色云为衣,重叠之冠,锋鋋之剑,从黄童百二十人,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前道十二穷奇,后从三十六辟邪,雷电在上,晃晃昱昱,此事出于仙经中也。见老君则年命延长,心如日月,无事不知也。

——《抱朴子内篇·杂应》(三家本《道藏》,卷24,第7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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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道教视觉材料


我选择了我目前所做论文中的三个视觉资料。可以看出来,从最早的北魏到隋代、唐代的造像,如果我把图注遮掩起来,很难迅速地从纯粹视觉的层面辨认老君造像,很难抽象出一个属于老君或者说老子造像本身特有的视觉识别符号或视觉系统。这是造像和造像之间的梳理,而它们也无法同前面给大家看的文本形成互证:我看到文本,但不能理解形象,或者说造像和文本不是密切相关的,反而是负相关的,似乎有两条脉络呈现老君形象。这就是我刚才说到的,文本和视觉之间的疏离性,这也导致现在很多关于道教造像史的全景呈现,更多的是资料的整理。比如在什么地方发现了什么样的造像,根据材料可能梳理出最早的造像大概出现在什么时候、哪些地区,比如说甘肃、陕西、山西等等可能是道教造像相对集中出现的地方。这些研究更多的是资料的整理,没有形成完全属于道教造像本身的基于视觉性的内部逻辑,或者说没有呈现整个的视觉特征、辨识体系。我想文本和视觉之间的疏离性,就像是很难完全叠合的两条线索,这可能是目前研究道教造像时呈现的最大困境。


就像我在这一辑“世界3”中发表的关于黄士珊的《图说真形》(Shih-shan Susan Huang, Picturing the Ture Form: Daoist Visual Culture in Traditional China, 2012)书评里提到的,黄士珊这本书最独特或者说最重要的贡献,在于她提炼出了对道教而言非常重要也是非常特别的一个概念,就是“真形”(true form)。援引书里的话,如果假设绘画或者雕像中描绘的所有道教神仙在图像意义上和道经描述的道教神是一致的,这是不对的。我刚才在前面非常简单地提供了一条文本与视觉材料的比对,当然这些材料还有非常多,如果我们认为它们是一致的,这是有问题的。


书面资料描述的道教众神原本是无形的,那么创造个别的图样就成为问题。黄士珊在书中对于道教神谱的呈现提供了几个特征:是无形的,更重要的是瞬时的——因为道教神对于道士或者信徒的显现并不是永恒不变,而是瞬息万变,是那一瞬间的呈现,所以说非永恒,是瞬时的。创造所谓个别的具有范式性的图样或许是不可能的,就像前面看到的这种物质遗存,这些神仙的形象变成通用的,我们没有办法识别,如果不依靠随附的文字信息,很难将一个图样和另外一个区分开来。同样,这种现象在另外一个道教非常重要的女神形象塑造上出现,那就是西王母。明清以后的西王母与妈祖的造像,在很多现存的物质遗存上很难辨认彼此。也就是说这些形象以及服饰姿态,包括发饰形状等等也通用了,很难辨别。一些神像在不同的道教体验当中具备了显著的视觉特征,它们的功能不仅仅止于图式,例如在仪式中象征着道士们存思的体内神。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黄士珊在书中提出了“真形”的概念,一个决定了道教视觉性和宇宙观原则的关键概念。在这本书当中,我们可以从冥想、存思,从存思中的内景,包括宇宙图景,甚至到法器、仪式空间及其在这个空间中发生的仪式性的操演,呈现道教的“真形”。“真形”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借助各样的媒介,在道教叙事的神圣时空当中生成、变化、繁衍。而且这是一种带有随机性的形象,是道教加强其自身神秘性和宗教力量的非常有效的视觉策略。


当然,我认为黄士珊这本书最大的贡献在于把道教特殊的视觉性特点,以“真形”的概念提供出来。当然她在书里也做了大量的道藏文献整理,她的书基于对道教视觉性和宗教性的整理和核心概念的提炼,书中视觉资料的呈现不同于以往,甚至很多在道藏文献和道教文本之外的物质遗存,也把它们纳入道藏文献的脉络中进行梳理。


但是我认为她还是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可能理论分析部分尚有继续深入的空间。我在这里引用了一个属于上清系统的《玉检五老宝经》里面一段道士存思体内神的非常典型的描写。“兆”是道士自己的称呼,在这里呼引日月精化完毕以后开始经历存思,英文里面叫做“visualization”,也就是视觉化。身体内是一个非常热闹的神圣世界,我们可以看到,不仅有时间还有空间。他存思三素元君,三个女子,在他的眼前虚空中立,面向着他本人。这段描写有非常具体的空间感,包括上下左右的位置,不仅是一个平面的展开,而且是一个立体空间的、带有层次性的展开。


兆呼引日月毕。次存兆正坐雌一金华洞房中,北向于紫玉榻上。次存三素元君,凡三女子,并在兆前,虚空中立而向兆。又存太素三元君是一女子,来兆头上坐,亦北向。又存五神太一无英白元司命桃康君等来,立在三素元君之后。又存帝君来,共坐兆之前,向兆之面。又存玄父玄母坐兆膝上,玄父处左,玄母处右,二人面目相向。又存太微少童于景精,立在空中,对兆两眼之间。又存帝君泥丸中,有太一重冥玄君立在空中,对兆口前。

——《雌一玉检五老宝经·大洞雌一帝君呼引日月之道》(三家本《道藏》,卷33,第395页)


这样一个复的、有众多男性女性神灵出现、丰富的并且是多层次的空间建构发生在什么地方呢?我们在读这一段文字的时候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空间,有如此丰富的神灵出现,不仅有平面的展开,也有纵深的、有层次的空间的建构。事实上这是大脑当中展开的想象。当然,我们看不出来所谓的理论分析、逻辑建构这类偏哲学化的描写,事实上它完全是图景(image),特别是神圣图景(sacred image)的描写和呈现。这是我理解的在道经当中非常重要、非常特别但是一直以来没有得到足够重视的视觉性。道教天然地不同于其他宗教,完全依靠视觉性来建构超越世界、神圣性,尝试实现道教追求的超越性的表现,借助于视觉化的呈现而不是纯理论的建构。


事实上道教文本中还有其他视觉化的表现。当然这也是在黄士珊那本书里面看到的,一个是《道士存思的天界之旅》,道士在做法的时候,他会想象自己上到天界,祈求在天上的神灵,祈求赋予他特定的magic power,然后再回到人间,处理普通的世俗世界的问题。他需要幻想自己先去往天界,然后再回到世俗世界,在沟通神圣和世俗之间有一个所谓的旅途,他在这里叫做“存思的天界之旅”。神奇的是,这样的天界之旅,由地入天、上天入地,仍然是在体内发生的。


道藏的文本里有大量描绘这种图景、彻底完成了视觉化表达的文本。下图是一些用于仪式当中的旌帜、符箓、法器的图像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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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度仪式中使用的旌帜、符箓等法器的图像模版


目前在道教研究里面,我们把它定义为“图文字”,介于纯粹的图像和纯粹的书写之间,好像是一个合成物,在道教的道藏文本当中有大量的表现。这些图文字一经生成,就带有神圣的力量。在道经文本里通常也有符箓,有详细的文字告诉你“符”是如何来的,凝气而生,有什么样的功效和作用,最后依然用视觉化的方式呈现出来。我从论文当中截了一个类似的存思内景的视觉化的插图。它是存思的内景,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细节性的变化,其中充满了隐喻,充满了象征,包括象征元气上升的过程。黄士珊在她的书中也和《溪山行旅图》进行了比较,包括体内的内景图与元气上升图。在所有的存思内景的文本当中,我们也可以看到类似的充满视觉性的文本描述,同时也会看到大量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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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光晶清明耀华内景图 

右:洞阳火龙奔飞内景图

出自《无上三天玉堂正宗高奔内景玉书》卷上

(三家本《道藏》,卷4,第124-126页)


事实上无论是视觉性的文本还是视觉化的材料,对于存思所见瞬间的视觉化的表达,目前道教艺术史还没有足够重视,这些表达也没有彻底进入学者的研究视阈内。我面临这些材料,并产生了困惑。这两年无意中接触到了瓦尔堡的图像库,从瓦尔堡的《记忆女神图集》到于贝尔曼的研究脉络当中,我似乎找寻到了处理这些视觉化资料的方法,当然还不确定已经找到了。我们不能再像传统的道教艺术史研究一样,将它们完全纳入到世俗经验历史的叙述框架当中,而是要寻求道教为了建构自己的超越性而选取的独属于道教本身的方法。就像前面两位老师和巫鸿老师在他的弁言里面提到的,图像文献库的建设不仅仅是资料的汇总,也为搜索词和关键词的呈现、编类等方面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法论。我也期待一会儿范老师对于瓦尔堡图像库的详细介绍。


我今天在这里呈现的更多的是,我作为图像库的使用者在自己研究领域当中遇到困境、寻求不同路径和可能性的时候,图像文献库的建设和使用给我带来了光亮。刚才张老师在演示CIT的搜索,他用一些关键词“domestic cat”等,我就在想有没有“Daoist deities”?我特别期待所有的图像文献库不要忘了道教丰富的视觉资料,同时也希望道教艺术史研究领域的学者不要忽略图像文献库给我们带来的新的可能性、有效的互动,甚至是带来一个转型,给道教艺术史带来追寻属于道教视觉表达的独特性的可能。


我今天作为一个图像文献库的使用者,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初学者,结合我自己在研究过程当中的思考困惑,跟大家分享一些心得和体会。谢谢各位老师。



  赵画


感谢谢老师对道教艺术史研究动向的介绍,我们看到了研究传统文化艺术的新的可能性。另外还有道教艺术本身所决定的它的特殊的困境,其实这也提出了图像如何表达神圣性和超越性、图像库和文字资料的视觉化表达之间的关系等问题,或许之后的讨论还可以继续。刚才谢老师也提到了瓦尔堡图片文献库的图像志系统,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转向瓦尔堡,瓦尔堡可以说是重新塑造了我们对于图像的观看方式,范白丁老师将会讨论由此引发的思考。


范白丁老师任教于中国美术学院,担任艺术人文学院副院长,同时也是OCAT研究中心的学术总监。他的研究关注美术史学史、图像志传统、早期近代艺术理论、世界艺术等方向。范老师曾是盖蒂研究所客座学者、瓦尔堡研究院访问研究员,所以和瓦尔堡也是有着不解之缘。



范白丁


谢谢赵画,也非常感谢谢波老师精彩的分享,我觉得特别有启发性。听完谢老师的分享之后,我心里暗暗庆幸我不是图像库的建设者,我觉得这个难题是张弘星老师的,我也是一个使用者,只能从使用者的层面提一些自己的感想。


接着谢波老师的话说,我们是图像库的使用者,而使用者一代一代层出不穷,研究的方向、路径实际上也会不断地发生变化。在不断变化的学术要求之下,图像库肯定也应随着研究路径的变化发生一点点调整,甚至可能是转向。所以我大概想分享一点自己的感受,也还是围绕着“变化”这个关键词,某种程度上也回应了2019年“变化的前沿”研讨会的主题。时隔几年后,我再来谈一谈对于图像志文献库或者数据库,以及艺术史研究,围绕着变化所涉及的几个方面。


关于图像志文献库或者说图像数据库,我自己稍微熟悉的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图像志,另一个就是图像库。当然,这两个方面如果凑在一起,它的变数就更大了。就单个的图像志或者说单个的图像库而言,这两个概念本身也有非常丰富的变化,那么这个时候,当我们要设计出一个像“中图典”这样既融合图像志又融合了图像库成果的时候,这里边可变化的因素实际上非常多。


首先看图像志。图像志是一个在学术上值得我们去厘清的复杂概念。虽然今天艺术史的初学者可能一入门都知道图像志,甚至当图像志和图像学摆在一起的时候,大家可能觉得图像志是比较简单的一个概念。这很大程度上受了潘诺夫斯基比较标准化、工具化的图像学概念的影响。我们总认为图像志是图像学的初级阶段,比较容易弄清楚,难的、复杂的可能是第三个层次的图像学。但是,就像我在很多场合多次提到的那样,图像志和图像学这两个概念在19世纪之前,甚至在19世纪过程当中,常常互相混用,包括瓦尔堡他自己的写作里也常常混用这两个词,没有特别严格的学术定义上的区分。可能到了潘诺夫斯基,或者说到了霍格韦尔夫(G. J. Hoogewerff),才真正在学术意义上对图像学和图像志做了比较明确的分析。


大概正是图像志和图像学这种交融的状态,导致了从过去传统的图像志朝着新的图像志研究的方向发展。我分享近期注意到的几本书。1993年的时候,在图像志研究领域中比较有名的一本书是Brenden Cassidy编的《岔路口的图像志》Iconography at the Crossroads)。当然这个名字是在回应潘诺斯基当年写的《岔路口的赫拉克勒斯》(Hercules am Scheidewege und andere antike Bildstoffe in der neueren Kunst, 1930)——这本书是潘诺夫斯基真正意义上将图像学方法融入到实际研究的一个尝试,他的《图像学研究》(Studies in Iconography, 1939)是之后的。《岔路口的图像志》这本书源于普利斯顿大学“基督教艺术索引”(The Index of Christian Art)在1990年组织的一次关于图像志的会议,而“基督教艺术索引”现在改名为“中世纪艺术索引”(The Index of Medieval Art),当然还是同一个机构。也就是说在90年代初的时候,学者们已经意识到,有必要在那个时间节点上,对于图像志这种比较古老的学术路径进行某种反思,觉得这时候的图像志来到了一个需要抉择的路口。首先,图像志变成了许多非艺术史学科的交汇点,包括在文学、音乐等等各种人文学科的领域当中,视觉研究变得越来越重要。从几十年以前,许多人文学科也都纷纷开始采纳视觉材料,甚至是视觉研究的方法。这是他们面临的第一个抉择点。


第二是说图像志来到了自身的一个岔路口。图像志本身也有它的历史,而学者们大多专注于让传统的图像志适应新的艺术史研究的需要,有点像谢波老师刚才提的,当新的研究路径和领域出现的时候,旧有的学术工具该往哪条路走?我们都知道,传统的图像志方法聚焦于主题、形象的身份辨认,并且基于文本的解释。但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在“岔路口的图像志”学术会议的时候,他们觉得图像志也受到了新的艺术史研究方向的激发,开始变得具有活力,而不像过去一样,是一个冰冷静止的研究框架。在新的学术语境当中,图像志作为一种研究路径产生了某种能动性。


这种图像志研究的变化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回应了近几十年来艺术史学界的人类学转向。因为人类学关注观众(接受者)和图像(对象)之间的关系,而不仅仅把图像的含义和内容作为静止不变的永恒的东西,而是随着时间阶段的推移,在不同的情境里边,随着观众的不同、作品物质性的变化、周遭环境的变化,也处于一个不断改变的过程。


另外一系列的出版物,仍然出自普林斯顿大学“中世纪艺术索引”。帕梅拉·巴顿(Pamela Patton)是主编之一,巴顿也是2019我们研讨会的演讲嘉宾,也是《世界3:图像志文献库》的作者之一。书系当中的第一辑在新的历史上下文中再次反思图像志,题为《中世纪图像志的余生》(The Lives and Afterlives of Medieval Iconography, 2021)。第二卷的名字就比较有意思,叫《超越岔路口的图像志》(Iconography Beyond the Crossroads, 2022)。实际上这两本书我都还没有到手,只是看了目录,非常感兴趣。这两卷都指向一个共同的问题,即图像志研究在现代学术中是否依然有效。在导论里,巴顿表示希望通过调查中世纪图像及其含义在不同的时空、媒介、文化和社会当中的演变,看一看哪些中世纪图像志发生了改变,哪些又保持着稳定,它的含义如何在新的情境、新的观念和新的观看模式当中得以重构。新的图像志研究的动向实际上慢慢弥合了旧式的辨认图像、辨认母题、辨认含义的图像志和新的具有浓烈理论性色彩的图像志研究之间的裂隙。就是说图像志研究本身变成了一个启发艺术史学思想的研究场域,这是我感觉到的图像志研究发生的变化。


第二个部分就是回到图像库的问题,从图像志本身的变化看来,我想说明,一个基于图像志秩序或者说图像志分类逻辑的图像数据库大概也需要考虑因时而变的各种因素。因为从目前世界上几个比较成规模的图像志文献库的建设历程来看,实际上它们都经历过不小的变化,至少和建立之初的框架甚至秩序逻辑方面都有所不同。这种变化和图像库的建设者、管理者的学术趣味、学术思路,以及不同的历史上下文当中学界本身的动向、使用者的诉求等等因素都有一定关系。


我简短地提一下瓦尔堡图书馆。我今天并不打算主要讲瓦尔堡,因为我那篇文章在《世界3:图像志文献库》里已经讲得比较详细,就不在这儿复述了。我们看到瓦尔堡图书馆最早的时候是作为个人的图片收藏,他自己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想要建一所供人使用的图片库,更没有设想一个特定逻辑秩序,这也是在他慢慢收藏的过程当中建立起来的。最早的时候,他在照片背后标注图像的所在地,所以2019年研讨会上保罗·泰勒(Paul Taylor)博士把它称为地志类的topographic的分类法,还远不是后来我们知道的图像志的分类法。也是到了后期,当扎克斯尔(Fritz Saxl)接手了瓦尔堡图书馆的管理工作之后,他要为瓦尔堡的这批图片收藏设计一种比较合理有效的,甚至还要适应于公众使用的分类逻辑。瓦尔堡的图片收藏这才慢慢地结合扎克斯尔本人对于中世纪手抄本图像的研究,完善了分类逻辑。扎克斯尔用图像志的方法研究手抄本图像,所以他在整理瓦尔堡图片收藏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图像志式的图像研究逻辑带入进去,包括后来维特科夫尔(Rudolf Wittkower)也增补完善了这个图像志分类系统。


我想说明的就是,不同的图片文献库可以透露出它的创建者和管理者自身独特的学术思路。比如说范·德·瓦尔创建Iconclass就有别于瓦尔堡图片文献库的图像志方法。一个是先有图片,再为这些图片寻找一个合理的分类逻辑;范·德·瓦尔从一开始就设想了比较系统的、可以不断扩充完善的图像志系统。这就代表了这两种不同的思路,或者说图像库本身能够作为一个载体,反映出管理者背后的学术趣味。每一种图像库所设定的系统或者分类秩序,实际上都在向它的使用者表明自己的某种知识态度、知识立场。哪怕维基百科,看上去好像是非常开放的,谁都可以根据自己的认识去修改词条,但是这种规则实际上代表了一种知识结构。并且每一个比较有特色的图像库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规则,需要使用者花时间成本去学习。总之,图像库背后起支撑作用的是某一种知识上的理念。这也是稍微回应一下刚才郭老师提到的作为“世界3”的图像库。


就此而言,图像库不仅仅是供人使用的学术工具,它本身可以被视为值得研究的对象。因为我们看到,包括“中世纪艺术索引”,它的建设从最早查尔斯·莫雷的工作怎样发展到今天,实际上反映出不同学术迭代的知识地层的变化。年轻的图像库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变成一个具有悠久历史、有着漫长生长过程的老牌图像库,在条目上可能有增加有减少有细分,甚至可能会发生一些结构上的变化,而变化的过程就会反映出与学界之间的平行关系。比如说今天张弘星老师听到了谢波老师的诉求,他可能会更加注意怎样在“中图典”系统里增加完善关于道教图像志的内容。当我们时隔若干年再回过头来看它发生变化的节点时,也许可以反映出原来在这个时候,道教图像研究有某一种变化趋势,在图像库上它也发生了某一种变化。


过去有效的图像志分类原则或者图像分类原则,随着研究方式、研究对象、研究主题的变化,也可能不再适用。也就是说图像库的建设原则需要不断地经受检验。那么我就回到最开始,我说幸亏我不是建设者,我是一个使用者,只会提出问题。我就分享这么多,谢谢大家。





“世界3”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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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3”是由OCAT研究中心(OCAT Institute)组织编辑的艺术史理论丛书,是OCAT研究中心的核心出版物,由OCAT创始人黄专先生于2014年创办;主要登载艺术史理论及与其相关的语言史、心理学史、哲学史、文化史、宗教史、社会史和思想史的前沿性研究研究和译文,也对相关研究的国际资讯、图书、展览和研究机构进行报道与评介。“世界3”将通过为这一学术领域的研究成果提供出版平台,力图为这一领域新的汉语思想模式和知识形式的形成创造条件。


“世界3”的主要栏目有“专题研究”、“理论焦点”、“前沿动态”、“机构概览”和“书评”等。“专题研究”是“世界3”的核心栏目,刊登美术史、建筑史、影像史、设计史为主体的艺术史理论和方法及与其相关的语言史、心理学史、哲学史、文化史、宗教史、社会史和思想史的研究论文和译文。“理论焦点”是介绍世界当下重要的理论动向与理论研究,并突出其与艺术史研究的相互借鉴意义。“前沿动态”是“世界3”的综述性栏目,主要综述报导上述领域中相关项目的历史和现状,评论性地报导近年重大学术活动、人物、会议、出版、展览的现场。“机构概览”是以介绍世界范围内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史研究机构的概况及研究主题为主。“书评”是推介前述学术领域具有重大学术影响、前沿位置或独特方法的著作、学术期刊和学术展览的专栏性评论文章。


“世界3”系列图书(从左至右):《世界3:作为观念的艺术史》《世界3:开放的图像学》《世界3:海外中国艺术史研究》《世界3:艺术史与博物馆》《世界3:图像志文献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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