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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子:回忆陈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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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子:回忆陈布文


郎郎希望我能写篇关于他们母亲陈布文的文章,可惜时间太久远,没有多少细节留下,大部分往事都已经消逝。我觉得自己难以胜任,只能试试。我在整理和寥寥旧居里的杂物时,发现过一张陈布文的画像,据说是中国最好的素描大师的作品,那张画画得那么好,以至于我决定自己留下了。而陈布文的面容就像那张素描,透过已经发脆的暗黄纸基、迷人的铅笔痕迹、微耸的眉头和深沉睿智的眼神,使得那个消失已久的形象,终于突破时间和遗忘的消融与禁锢,变成了一种更为强烈的精神性存在。
其实关于陈布文,那些我曾在悼念寥寥的文章里用几个字概括的传奇经历,那些她生命中的高光时刻,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故事。20 世纪70 年代初我在白家庄见到她时,她只是普通的家庭妇女,身材瘦小,衣着朴素,仪态优雅,没有任何公职和头衔,却在这个家庭和朋友间享有特殊的位置和尊重,甚至胜于在中国美术界享有崇高威望的张仃先生。尽管她在王蒙小说里被誉为“女神”,但她仍是张仃背后被历史遗忘的女人,以母亲特有的坚忍和力量支撑维护着那个曾经风雨飘摇几近破碎的家庭,她的光芒只照亮着她周围的人,本来她应该生活在一个更广阔的天地里,她的才华应该得到更充分的发挥,被更多的人欣赏。如果她是一个传统女性,她就会以丈夫的成就为自己的成就,以儿女们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然而她是一位独立的现代女性,却被困在传统生活的桎梏里,但她坦然接受了命运。有时我不禁会去揣摩,她内心深处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个自我和个性那么强的人,是如何舍弃自我而献身家庭的?她默默承受的这一切,又给了她怎样的报偿?也许作为母亲是不需要报偿的,而对于未实现的才华和梦想,我们又怎能坦然对待?
作为曾被她的光芒照亮的人,我的位置和角度可能和别人不大一样。她是我多少次想要深入探究的人,因为她对于她的小儿子寥寥的影响,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我一生的命运,这之间的深切联系,我也是随着岁月流逝,才逐渐意识到的。人们说,两个有着密切关系、长久共同生活的人会彼此塑造对方,而我受寥寥的影响更深,我前半生几乎所有的回忆,都和他和他的家庭有关。这不能不让我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塑造了寥寥。
无论说起寥寥,还是他们的母亲,人们用的最多得词可能是:聪明、犀利、孤傲、倔强、冷峻、超尘拔俗、不屑与世同污(有这个词吗?)……而愤世嫉俗,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的悲剧性命运,经常会引起人们的感叹,这究竟是性格所致,还是一种长期抑郁造成的心理状态?不同坐标会有不同描述和定义。她是寥寥的创造者,寥寥是她倾注了最多心血的作品。寥寥没有继承父亲的性格和成就,而是继承了母亲的心理倾向,与所处环境不合作,近乎偏执地坚持自我,甚至不惜付出一切,用自己的命殉了自己的信念,从他们身上,我几乎可以相信:“没有什么命运不可以用藐视来克服。”
当陈布文十七岁时怀揣一把匕首出走时,一定是立誓要成为一个作家的。在看到最近出版的陈布文文集《春天的来客》之前,我只看过一篇她写给寥寥的童话,说他本来是一只小凤凰,却终日混迹于市井间,和乌鸦比谁叫的更响亮,和麻雀比谁飞得更高。这一方面说明了她和寥寥对于世俗的清高态度,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她对于寥寥自身弱点的无限忧虑。她曾对寥寥寄予极高的期望,从很小时就精心培育他的文学天赋,在他身上花费了最多的时间和心血,但也可能正是这期望和天才教育压垮了寥寥。寥寥一直生活在无形的压力下,无论是来自父母,还是来自我。而最后他用他的反抗粉碎了所有的压力和期望。我和寥寥结婚时,陈布文给我的不是普通父母给儿女们的祝福,而是劝我要做好精神准备:你要想好了,嫁给张家人是要受苦的。当然,那时我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我经常想他的母亲看到他酗酒沉沦,看到的作品走向反面时可能有的心情,远比我更加椎心泣血。当她最后离去时,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对于给我带来无穷烦恼的寥寥,她会说什么,但她只对所有的儿女们说了一句:你们要向前看,各自开辟新生活!
寥寥的后半生,基本上就是生活在对母亲的哀悼中,这是一道他永远没能跨过去的坎儿:“妈妈/你那个时代/过去了/可我/没有过去/现在每一天都是/你不懂/我也不懂的/新的时代。”“妈妈/对不起/请让我哭泣。”
在整理杂物时,我还发现了一幅陈布文的小楷,抄写的是在曹雪芹故居发现的敦城敦敏兄弟的一首诗词。字迹娟秀有力,一看就是多年的功夫。也许她把内心承受的不为我们所了解的一切都放进这些书写里去了。记得当年我去他们位于白家庄的家时,有时能看到陈布文在客厅的大画案上写字,更多的时候是她在厨房里忙碌或者手握一副纸牌消遣解谜。她经常一边玩牌一边轻声细语地和我们聊天,问些我们外面发生的事情。这成了她唯一了解外部世界信息的来源。她对于为富不仁的当权者有种天然的憎恨,对于无权无钱的老百姓有非常深切的同情,极其理性和冷静的她经常会为此流下眼泪。这感情也传给了寥寥,他从来不屑于和当官的或名人们来往,而喜欢和最底层的老百姓交往,他和母亲关心的经常是卖白薯的王大爷或扫院子的吴妈。他们的家庭本来属于文化精英,这或许可以称为一种质朴的民主精神。
因为张家的房子曾被专案组成员占据,结婚后寥寥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我父母家,有时我们想回来看她时,她却说不必:“自己活好了,就是对别人最大的贡献。”这是我记得她说过的仅有的几句话,然而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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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似乎渐渐浮出水面。看“张仃年谱”才想起是在1974 到1976 年期间,张仃和陈布文在香山樱桃沟北沟村居住时,我和寥寥也经常去那里看望他们,每天跟随张仃一起进山,提着马褡和画架,用笔墨写生。那是张仃刚刚解放,开始画焦墨的时期。回到那个农家小院时,饭菜已经做好,一只叫作“虎妞”的小猫围着寥寥母亲团团转着叫。准备几个人的饭菜对她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日渐消瘦,在乔乔去日本后,还替她照料留在北京的女儿,这也是我们后来很少回家的原因。她很少像一般父母那样表达什么温情,只是竭尽仅剩下的一点力气支撑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做家务对她衰弱的身体是很沉重的负担,但她一直坚持亲自给张仃做饭,不要别人帮忙。他们家的餐桌给很多人都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非常清淡、简单的饭菜,但是使用的都是精心挑选的餐具和桌布,是极其优雅讲究的一种美学享受。张仃对于美有异乎寻常的敏感和苛刻,他一生对于美的追求不仅体现在他的画作上,也体现在所有的生活细节上,可是这也意味着陈布文所付出的不可替代的家务劳动。说起家务劳动,有个哲学家说过,作为不断重复的无偿劳动,家务劳动从不被人认为是有意义和有价值的工作。而一个女人必须要有自己的工资才会有价值感。我认为陈布文后期被困在家庭里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这种无限重复的劳动,并不会给她带来自我实现的满足。自伍尔夫时代起我们就可以看到“家中天使”和“作家的自我”之间的生死搏斗。
那天我在书柜里还找到了一本民国三十五年出版的《烟草路》,美国作家考德威尔的作品,年轻时我曾经听寥寥讲过这本书。边边角角用红蓝钢笔写满了评语,据寥寥说最早的线是他母亲划的,后来又叠加了他的笔迹——显然是一种家传。20 世纪70年代我曾把最初的写作《庐山、花、鸟、美儿及其他》给陈布文看过,得到她的肯定,这对于那时的我是莫大的鼓励。记得她给我的忠告是:真诚,不仅是写作而且是为人。我想我是牢记了这一教诲的,并成为写作的最基本原则。就像日本人用来赞赏美和漂亮的词是“干净”一样,不干净谈什么美?不真诚谈什么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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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开始关注陈布文,是因为发现了张仃的绘画成就后面陈布文可能产生的影响。她的修养学识,她对艺术的高标准要求,毫无疑问帮助张仃打造了他艺术的品质。当然这些应该由那些专家们来论说了。而我想要说的是,无论是“文革”中受难面临生死考验时,还是后来的艺术探索,张仃的每一步都离不开陈布文的支持。
在《春天的来客》里,除了她那些写于20 世纪五六十年代,今天看起来都很精彩的短篇小说和散文,我觉得写得最好的是她给子女和朋友们的书信。虽然表面上看只不过是些家庭琐事,但却是那个时代我们最真实的生活。文字已臻于炉火纯青,不拘形式,随心所欲,天马行空,甚至嬉笑怒骂。特别是给初到日本定居的大女儿乔乔的信,一直持续到1985 年她辞世前不久。我们不但可以看到一个母亲对于自己在困境中的儿女们的深情和支持,还可以看到一位头脑清醒、充满悲悯的智者对于世态人心的观察、洞见和批判。
作为在最后日子里陪伴过她的人,陈布文给我最刻骨铭心的印象是面对死亡时的决绝。因为她不肯去医院,也不能吃东西,寥寥和我为她找来做护士的朋友,在家里输液。至今我还在为她拒绝治疗的决绝震惊和迷惑,她用最后的力气把插在手臂上输液的管子拔了下去,并把我们赶出房间,她说:你们不要在这儿,一个生病的老太婆,没什么好看的。这一切都充满了悖论,让我不得不去思索它的意义和探索那个被遮蔽的内心世界。看到别人对她的回忆,他们记得更多的细节,使我受到很大震动,因此我想是不是这最终的画面覆盖了我的其他记忆?是的,她已经厌倦了这个生活,油枯灯灭,她是在断然求死,似乎对她付出一切所换取的毫无留恋。郎郎回忆在病床边陪伴她时,她对他说的是“生有何欢,死有何憾”。王蒙书中提到陈布文在临去世前曾回过江南老家,在自少女时代逃婚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去过的父母墓前放上一个花圈,署名“不孝女陈布文”,这个细节特别触动我,那是她对自己的评价吗?这是否定了自己的一生吗?当然这里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她早早离开家乡去参加革命,他们那一代人的命运和中国革命紧密相连。她的一生似乎可以被分为两个泾渭分明的部分。前半生她是投身革命的文艺青年,十三岁就开始写作,十七岁就奔赴延安,才华横溢,文笔犀利,被称为“小鲁迅”。而她的后期却完全成为一个边缘人,一个“最有学识”的家庭妇女。那天作品恳谈会上提到的两个词很形象:鲁迅和陶渊明。这可能是比较诗意的说法,我觉得这其间包含了更多更复杂的东西。甚至在她自己的家庭中,也有两种泾渭分明的不同性格和人生态度所导致的命运。而想要真正了解她,对我来说,她生命中最后的,没有留下文字的那六个月是至关重要的。也许,她选择离去也可被视为她最终“突围”的方式?
人们会赞赏或感动于伟大的母爱,然而我们是自私的一代,我从她身上得到的却是另一种启示:就是永远也不要放弃自己。即使她的翅膀折断了,她也是只鹰。但是鹰应该飞翔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中,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的牺牲。无论是丈夫的成就,还是儿女们的幸福,你的生命只属于你自己。
我们有幸生在今天的社会,女性享有从未有过的自由和权利,我们不能脱离那个时代奢谈选择和价值,她是六个孩子的母亲,她必须做她不得不做的一切,借用现在一句流行的话,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我崇敬她的高贵、坚忍和勇气,我的心永远为她和寥寥泣血,虽然我并不想效仿这样的人生。我说的这些大概不是人们想要听的,但我谨记陈布文的教诲,无论写作还是做人,都要真诚。要么说真话,要么就什么都不说。
有一种人,他们活着时并没有得到应得的了解,可他们对于后世的影响却远远大于那些功成名就、喧嚣一时的人,他们留下的精神遗产,也许将随着岁月流逝逐渐彰显出价值,当然也可能被彻底遗忘。诺奖作家黑塞曾说:“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然后在心中坚守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他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对大众理想的懦弱回归,是随波逐流,是对内心的恐惧。”面对着长江的滚滚流水,陈布文和寥寥可能享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和理想,就是在这个被他们既热爱又厌憎的混浊世界上,在价值塌陷的虚无之中坚守自我并由此获得心灵的自由。当然,也许大多数人要的是合作,此生的快乐和成就,而不是什么自由。值得庆幸的是“家中天使”并没有杀死“作家的自我”,也许正是写作,完成了她真正的“突围”。陈布文留下了这部文集,终于使得我们能够一窥她的内心世界。虽然对了解一个像陈布文这样丰富复杂的人来说,仍可能不过是冰山一角,但它让我们相信,一个高洁的、纯粹的灵魂确实存在过。当她在天堂俯视人间时,看到我们今日这个世界,又会有怎样的感触呢?
2020.1 2.19
作 者:霜子,原名鲁双芹,自由撰稿人。曾为沈从文先生所著《中国古代服饰史》画插图。现居北京。



来 源:《名作欣赏》2022年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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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审:杜碧媛

终审:张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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