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弗莱实现了一个罕见的壮举:传达出对塞尚的性格及其画作的一种敏锐而又权威的理解。他使我们相信,在读过他的书后,我们对这位画家的理解加深了。
——帕维尔·马丘特卡1
弗莱在九页篇幅中对《高脚果盘》所做的分析尽管肯定是不经意的,却想要建构相对宇宙的弯曲时空……通过他自己的观看实践,他提出,观看单件作品,特别是塞尚作品的行为,并不会臣服于,事实上是干扰或颠覆了任何简单的年代学、艺术史的时间轴,或是现代主义的目的论。 ——卡洛尔·阿姆斯特朗2
图1 莫里斯·德尼,《向塞尚致敬》,1900年,巴黎奥赛美术馆藏
图2 高更,《一位女士的肖像》,1890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藏
图5 塞尚,《从比贝姆采石场看到的圣维克多山》,约1897年,巴尔的摩艺术博物馆藏

图7 塞尚,《大浴女》,1900—1906年,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图8 塞尚,《浴者》, 约1870年
图10 塞尚,《三浴女》素描图,1876—1877年
图11 塞尚,《三浴女》草稿图,1876—1877年
看到塞尚如此严谨地探索,这一点是令人动容的。正如马丘特卡所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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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基础是2019年4至6月我在上海图书馆所做的“现代艺术大师·塞尚系列讲座”第一讲的文稿;2020年6月在深圳大学做了相同主题的线上讲座,并充实了内容。在此感谢上海图书馆夏磊女士、倪捷女士和深圳大学高建平教授的邀请。
1. Pavel Machotka, Cézanne: The Eye and the Mind(Editions Cres, 2008), 11.
2. Carol Armstrong, Cézanne’s Gravity(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8), 30.
3. 迈耶·夏皮罗:《风格》,载迈耶·夏皮罗:《艺术的理论与哲学:风格、艺术家与社会》,沈语冰、王玉冬译,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6年,第53页。
4. 艺术史家文杜里指出:“艺术批评是我们将艺术品理解为艺术的唯一方式。”参见廖内洛·文杜里:《艺术批评史》,邵宏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1页。乍一看这个观点颇令人惊讶,但细思则明白文杜里的高明之处。是的,人们也可以将艺术品理解为别的东西,例如考古材料或“证史”的图像,亦即将艺术品理解为某种非艺术的东西。理解为艺术,亦即理解为形式或风格,或者用古典美学的话来说,理解为某种“无利害(非功用)的美”。尽管“美”是一个过分古典的术语,当我们用“品质”之类的术语替换“美”时,就能发现文杜里的洞见是惊人的。
5. 关于形式分析或风格分析,本人在评论罗杰·弗莱的语境里做过较为详尽的介绍,参见拙著《图像与意义:英美现代艺术史论》,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27—95页。
6. 关于形式分析的局限性,读者将会在本人对塞尚研究中的精神分析、现象学等理论与方法的述评中,获得清晰的概念。那些理论和方法,即使不能说完全反对形式分析,至少也能揭示出形式分析的不充分性。
7. Alex Danchev, Cézanne: A Life(New York: Pantheon Books, 2012), 8-9.
8. 转引自Pia Muller-Tamm, “Foreword,” in Cézanne: Metamorphoses, ed. Alexander Eiling (Munich: Prestel, 2017), 15;关于马蒂斯收藏的塞尚《三浴女》,参见罗杰·弗莱:《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沈语冰译,广西美术出版社,2016年,第110—111页。
9. 塞尚与立体派关系的研究性文献早已汗牛充栋,这里只举两例:对布拉克来说,长期浸淫于塞尚的作品乃是亲和力的不断揭示,一个伤痛的记忆过程,一个他不知道他所知道的东西的回忆。他发动了对塞尚以及他在绘画中直觉到的某种秘密的系统探索。不过,并不是只有塞尚的作品攫住了他,还有塞尚的生活。“塞尚!他扫荡了绘画中的灵巧技艺的观念。他不是一个反叛者,塞尚是最伟大的革命者;这一点无论怎么强调也不会过分。他赋予我们冒险的品位。他的个性总是参与其中,既包括他的力量,也包括他的弱点。因为他,我们与所谓的得体分道扬镳。他将生活融入其作品,也将作品融入其生活。”Alex Danchev, Cézanne: A Life, 12. 毕加索曾经这样说:“重要的不是艺术家做了什么,而是他是什么样的人。假如塞尚像雅克-爱弥尔·布兰契(Jacques-Emile Blanche)一样生活和思考,那我丝毫也不会对他产生兴趣,即使他画的苹果比别人漂亮十倍。我感兴趣的是塞尚的焦虑(inquietude),这就是塞尚的教训……也就是说,这个人戏剧性的一生。其他的全是胡扯。”Ibid., 13.
10. 参见Remy Zaugg, Entstehung eines Bildwerks: Journal, 1963-1968(Basel: Wiese Verlag, 1990)。
11. Carolee Schneemann, Cézanne: She Was a Great Painter, the Second Book, Unbroken Words to Women, Sexuality Creativity Language Art History(New Paltz, NY: Tresspuss Press, 1975).
12. Wim Wenders, Die Pixel des Paul Cézanne und andere Blicke auf Künstlter, ed. Annette Reschke(Frankfurt am Main: Verlag der Autoren, 2015).
13. 收入罗杰·弗莱:《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第218-235页。
14. 路易·勒贝伊(Louis Le Bail)曾描述过塞尚对静物元素的精心安排,他用硬币和木质垫片来校准或倾侧对象和布料。转引自John Rewald, Cézanne: A Biography(New York: Harry N. Abrams, 1986), 228。以下是路易·勒贝伊的原话:“桌布带着一种内在的品味,刚刚能够罩住桌子;接着塞尚通过将对立的调子安排在一起来安放梨子,使互补的色彩产生震颤效果,绿色的与红色的放在一起,黄色的与蓝色的放在一起,按照他喜欢的样子,用一法朗和二法朗的硬币使水果倾斜、相靠、平衡。他在这个过程中倾注了极大的关注,小心翼翼得很;人们可以说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眼睛的盛宴。”转引自Benedict Leca, ed., The World is an Apple: The Still Lifes of Paul Cézanne, Art Gallery of Hamilton, in association with Giles Limited (London, 2014), 68。
15. 在1910至1912年间,弗莱在伦敦举办了两届欧洲绘画大展。他亲自赴欧洲大陆挑选作品,包括塞尚、高更、凡·高、马蒂斯、毕加索等人的作品,这些人在当时名不见经传,大众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弗莱以十分敏锐的鉴定家的眼光,发现了塞尚及其之后的画家作品的意义。但是,这些作品在英国展出后,得到的反馈却完全是负面的。媒体指责弗莱是一个骗子,把欧洲的垃圾引入了文明的岛国,应当把这些作品乃至于弗莱本人都拉到广场上烧掉、烧死。在这种情况下,弗莱不得不写了许多文章,做了不少讲座,想要说服那些观众这些画好在哪里。某种意义上,他是被迫在为现代艺术辩护的过程中发展出了一套理论,教会人们如何观看这些作品的方法。他从最基本的形式入手,从形式分析,发展到形式主义,最后到为整个现代主义理论奠定了基础。
弗吉尼亚·伍尔芙认为《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是弗莱最伟大的作品。弗莱与伍尔芙姐妹俩都住在伦敦布鲁姆斯伯里小区,他们形成了一种或师生或亲戚或朋友的关系。除了这几位,还有作家E. M. 福斯特、经济学家凯恩斯、画家邓肯·格兰特、美学家克莱夫·贝尔等。他们定期举办各种活动,后来被称作“布鲁姆斯伯里群”(Bloomsbury Group)。关于弗莱,本人已经做过一个详尽的研究,参见拙作《图像与意义:英美现代艺术史论》,第27—95页。
16. Erle Loran, Cézanne’s Composition: Analysis of His Form with Diagrams and Photograhs of His Motifs, 3rd ed.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63).
17. 雷华德:《印象派绘画史》,平野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雷华德:《后印象派绘画史》,平野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
18. Pavel Machotka, Cézanne: Landscape into Art(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6).
19. Meyer Schapiro, Cézanne(New York: Harry N. Abrams, 1952), 30.
20. 由于贝尔纳和德尼在早期塞尚的公众形象的刻画中所扮演的角色,对他们的主要观点做一个说明也许是必要的。以下主要参考了理查德·席夫的分析:塞尚的说法,在他的几封信里以不同的形式重复了好几次,召唤一种合乎逻辑的原创性;但是这不应该被解释为贝尔纳归咎于他对印象派的拒斥。对塞尚来说,正如对贝尔纳来说,“古典主义”是指任何一种由可交流的表现的根本原则所统御的艺术风格。这样一种艺术拥有抵达所有历史时刻的所有人的潜力。然而,古典艺术似乎危险地接近于常规的学院派,而塞尚指责学院派对艺术而不是对自然的盲目模仿。他警告贝尔纳及其他人要追随各地的古典风格的大师,但只是把他们当作解决技术问题的向导。现代艺术家的古典主义不应该在模仿大师中制作作品,而应该从他自身的感觉,从他对大自然的直接经验中获得发现。以这样一种方式,人们才能使艺术重新恢复活力,回到艺术的来源,回到它的双重出处,回到自然与自我。
贝尔纳要么不完全理解这一建议,要么不希望认可其中的信息。贝尔纳不是赞美塞尚经过自然回到古典主义,而断言这位艺术家在研究自然中重新引入古典主义方面走在别人前面。塞尚的立场事实上正好相反;而在他关于塞尚的论文里,贝尔纳将其向公众介绍为:不是一个简单的自然主义者,而是一个带有象征主义关切的神秘主义者。因此,席夫批评贝尔纳操纵“事实”,将塞尚打扮成一个象征主义者。塞尚在其生命最后一年写给其子的信中表达了他的怀疑(即所谓“无法实现”),贝尔纳提供了一系列发表的声明,越来越以否定的口吻来评价他的“大师”的成就。回顾地看,他视塞尚为一个不圆满的、受挫的“素朴”(naïve)画家,与此同时,还是一个失败了的“博学”(savant,与naïve 对立)画家,拥有自然天赋,尤其是色彩天赋,其技法科学却既是有限的,最终也是无效的。塞尚要么迷失了,要么从未达到自然与技艺之间的恰当平衡。
到1910年,在一篇论技巧偏误及印象派的“错误”的论文里,贝尔纳甚至贬损塞尚是一个寻找者而不是一个发现者。在他看来,这位有缺点的“大师”曾经运用一种比印象派画家更高的逻辑。但是,尽管他改进了印象派,塞尚的绘画却无法导向现代艺术的再生,因为,“他是如此着迷于(他的)色彩体系的机制……以至于对任何形式的记忆……都远离他而去。不幸的是这位色彩大师的才华停留在如此不圆满的地步;他拥有一个绘画大师的天赋,也尊重博物馆大师的传统……尽管他掌握了共时对比、平面与色彩的某种科学,我并不建议人们热情地追随他。他本人并没有——根据他自身的条件——完成能够展示其体系的卓越性的作品……只有那些已经将其生平的作品都达到完美的人才是值得学习的;在向那些自身尚未完成其规划的寻找者(seekers)寻求真理时,人们会冒着失去自我的风险……让我们只向那些发现者(those who find)学习,而不要向那些永远的寻找者(eternal seekers)学习,对这些寻找者而言,探索只会让他们走向更深的深渊;让我们探索,但是要走确定的道路。”
最后,正如席夫总结的那样,回顾地看,似乎是贝尔纳,而不是塞尚,成了失败者。今天,贝尔纳的名声更多地建立在他早期作品的力量上,建立在他最初对塞尚的欣赏之上,而不是后来对其理论或实践的任何修正之上。不过,他将他的注意力导向了一个最重要的批评问题:塞尚的艺术从本质上说是自发的发现之事,还是有控制的制作之事?参见Richard Shiff, Cézanne and the End of Impressionism(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6), 125-132。
21. 与贝尔纳类似,德尼也在早期塞尚研究文献中占据一个主导位置。以下主要也参考了席夫的评论,本人述而不作。矛盾修饰法充斥着这一理论写作:如何可能一方面塞尚是一个“天生的”(“自然的”)画家,而另一方面绘画是一种习得的艺术?一种古典风格,一般认为是思考和反思的结果,如何可能自发出现?在这里及其他地方,德尼似乎都在描述贝尔纳的理想“素朴的人”,他却不知何故还是一个“博学的人”?德尼想要从塞尚的作品中看到艺术家们和批评家们传统上讨论过的许多对立价值的成功综合。他不是简单地说塞尚是一位天才,他有一种绘画的自然禀赋;相反,他做出一个更强的断言,认为塞尚对自然的直接反应——他的视觉——乃是一种有教养的艺术家的视觉。“我们从他的感觉本身中可以觉察到古典的自发性。”
德尼坚持认为,一种“真诚的”艺术,某种笨拙的、变形的,或是偏离常规的艺术,最终会导向自然与其艺术表现之间的充分协调。有两种类型的变形——主观的和客观的(相当于贝尔纳所说的“素朴的和博学的”)——的综合,会影响一种个体印象的艺术与普遍象征的艺术走向融合。主观与客观、印象与表现、自然与风格,所有一切都将变得不可分割,正如也许在印象主义绘画和象征主义绘画最成功的例子里,终将被视为分享着一个共同的目的一样。
在1907年的论文里,德尼达到了高潮:称塞尚是“印象派中的普桑”,说他的努力是要“创造印象派的古典主义”。这样的古典主义涉及对个人视觉(“感受力”)的归序,但却是一种自然而然地从这位艺术家及其作品中生长出来的归序或构图:“没有比通往风格与感受力的这种恰当组合更少人为的东西了……对他来说,这不是(对大自然的)研究予以风格化的问题,就像帕维·德·夏凡纳所做的那样。他是一个如此自然的画家,如此自发地成为古典的!”
在表达他对自己的艺术以及塞尚的艺术的完美产生怀疑时,德尼指出对理想的艺术手法的探索必须继续;现代艺术家除了成为制作者外别无选择,尽管他们渴望成为发现者。但是塞尚这一神秘人物继续令德尼着迷,因为塞尚提供了“自发的”古典性的可能。尽管塞尚必须有意识地掌握传统所能提供的技术,他与传统的关联是直觉地确立起来的,而不是通过学院的学习。作为独立的视觉和探索的结果,塞尚的原创性技术显然区别于学院派的模仿技术;然而,它是“古典的”技术,也能在往昔的艺术中发现。德尼允许发现与制作、直觉与技术,在塞尚的艺术中融合到这样的程度,其他人,最著名的要数罗杰·弗莱,从来不可能轻易加以接受,尽管这个观念很有诱惑力。参见Richard Shiff, Cézanne and the End of Impressionism, 133-140。
22. 关于题材民主化所带来的艺术变革,夏皮罗多有论述,参见他的《现代艺术在美国的引入:军械库展览》,载迈耶·夏皮罗:《现代艺术:19与20世纪》,沈语冰、何海译,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5年。关于弗莱与更加强硬的形式主义理论如克莱夫·贝尔的美学之间的区别,详见拙作《“有意义的形式”如何沦为实践美学的注脚?》,载《艺术当代》,2011年第6期。
23. Meyer Schapiro, Cézanne(New York: Harry N. Abrams, [1962], 2004), 9.
24. Pavel Machotka, Cézanne: Landscape into Art, 15.
25. 毫不奇怪的是,艺术中的形式主义理论最早见于音乐,例如汉斯利克的音乐理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参见Eduard Hanslick, On the Musically Beautiful: A Contribution Towards the Revision of the Aesthetics of Music(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 1986)。鉴于视觉艺术与音乐在媒介上的根本差异性,以及这两种媒介进展的不平行性(相对于19世纪后期法国及其他欧洲国家绘画艺术的高峰,欧洲音乐的高峰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因此视觉艺术中的形式主义美学仍然是值得赞赏的。然而泛泛地谈论形式主义美学并不是一个有趣的课题(人们会联想到那是国内曾经的美学热留下的后遗症),考察弗莱他们是如何具体地分析塞尚的画作,无疑要有趣得多。
26. 事实上,德尼写的《塞尚》是塞尚研究中最早,也是最权威的两三项重要文献之一。参见Richard Shiff, Cézanne and the End of Impressionism, xvi:“在贝尔纳、德尼和弗莱的写作中,塞尚的画变成了所有了不起的‘现代’和‘原创’艺术的经典模型。”
27. 塞尚的同侪是其作品的最早收藏者。莫奈拥有14张塞尚作品,共中3张一直挂在他卧室里。毕沙罗拥有21张。高更到哪里都随身带着他最喜欢的一张塞尚作品(《高脚果盘》),对其令人震惊的品质深感着迷。“他是怎么画出来的?”雷诺阿问。“他只在画布上画上那么一两笔,它就成了。”参见Alex Danchev, Cézanne: A Life, 8-9。
28. 沃尔夫林:《艺术史的基本概念》,潘耀昌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
29. Pavel Machotka, Cézanne: Landscape into Art, 3.
30. Ibid.
31. Pavel Machotka, Cézanne: Landscape into Art, 3-4.
32 Ibid., 4.
33. 参见罗杰·弗莱:《绘画的双重性质》,载罗杰·弗莱:《弗莱艺术批评文选》,沈语冰译,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0年,第272—286页;关于汉斯·霍夫曼的“推拉关系”,参见克莱门特·格林伯格:《汉斯·霍夫曼》,载克莱门特·格林伯格:《艺术与文化》,沈语冰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56—263页。关于格林伯格所说的“平面性”,参见克莱门特·格林伯格:《现代主义绘画》,载沈语冰主编:《艺术学经典文献导读书系·美术卷》,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59—276页。
34. Pavel Machotka, Cézanne: Landscape into Art, 98.
35. Mary Louise Krumrine, Paul Cézanne: The Bathers, Museum of Fine Arts(Basel and Eidolon, 1989), 33.
36. 参见迈耶·夏皮罗:《塞尚的苹果》,载迈耶·夏皮罗:《现代艺术:19与20世纪》,第1—52页;Mary Louise Krumrine, Paul Cézanne: The Bathers。
37. Tamar Garb, “Visuality and Sexuality in Cézanne’s Late Bathers,” Oxford Art Journal, vol. 19, no. 2 (1996), 46-60.
38. Guillermo Solana, ed., Cézanne: Site/Non-Site(Madrid: Thyssen-Bornemisza, 2014), 70.
39. 我提出的塞尚的“纯画”概念,当然主要是指他既不面对母题,也不面对模特的纯粹想象性的作品,特别是贯穿他一生的“风景中的浴者”系列作品(这个系列作品的早期还带有个人无意识欲望的投射,但越到晚年变得越纯粹——三张《大浴女》是例外)。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指,即便是塞尚直接面对母题的作品,例如他的静物画,人们也早就意识到它的纯粹形式美而非感官的面向(当然夏皮罗揭示了这一表面现象背后的感情基础问题)。比如画家保罗·塞律西耶(Paul Sérusier)就说:“对于平常画家所画的苹果,你会说:‘我真想咬一口’……对于塞尚所画的苹果,人们只会说:‘多美啊!’人们不可能想要削它的皮,只想拷贝它。正是在这里,塞尚作品的精神力量得以构成。”转引自Maurice Denis, “Cézanne,” in Art in Theory 1900-2000: An Anthology of Changing Ideas, eds. Charles Harrison and Paul Wood (Oxford: Blackwell, 2003), 42。
40. Pavel Machotka, Cézanne: The Eye and the Mind, 74.
41. Gottfried Boehm, “A Paradise Created by Painting: Observations on Cézanne’s Bathers,” in Mary Louise Krumrine, Paul Cézanne: The Bathers, 20.
42. J. D. Flam, ed., Matisse: His Art and His Public(New York, 1951), 40ff.
43. 我顺便提一下国内天真素朴的艺术爱好者或艺术生,也顺便提一下与艺术相关的反智主义者。他们天真地认为,艺术史家和艺术批评家们关于塞尚的所有言说都是“过度解释”,因为在他们看来,要是塞尚的作品真的可以有那么多解释,那为什么塞尚自己不说呢?我想说,如果塞尚在将生命的每一刻都投入艺术探索之余,还有精力解释自己的作品,那就根本不可能是塞尚,因为那将证明塞尚并没有把生命的每一份精力都奉献给艺术的探索,他居然还有闲心高谈阔论(塞尚晚年是一个例外,那时他在年轻一代艺术家中已是一位大师,因此可以虚心下气接待前来朝圣的后辈,也留下了一些或多或少有助于厘清塞尚艺术观念的谈话。另一个例外是凡·高,凡·高在创作之余,还有余力给提奥写下大量书信来解释他的艺术,因此凡·高的生命立刻就燃尽了)。而大量反智主义者则认为,艺术是神秘的,所有解释都是多余的。我在某个层面上同情他们,如果他们的反智是建立在神秘主义之上的话。但事实上,大量反智主义者并不相信神秘,他们只是单纯地反对智识。要知道,我在这里关于塞尚所说的任何东西,包括从罗杰·弗莱到夏皮罗,再到马丘特卡说过的任何东西,都只是邀请读者或观众一起观看塞尚的画作,认真地看,反复地看,如此而已。他们没有在任何意义上想要提供一种终极的解释。相反,你越是认真地观看塞尚的画作,越是认真地阅读他们的著作,就越是强烈地感受到,他们才是真正的观看者,而许多人,只是睁眼瞎罢了。因此,这里基本上不存在解释,只有最基本的认知!
44. Gottfried Boehm, “A Paradise Created by Painting.”这一点当然不只是波姆等学者的看法,它基本上是学界公认的看法,正如席夫指出的那样:“从回顾的角度看,马蒂斯似乎不仅在年代上,而且在思想水平上先期接收和消化了从塞尚到他的主要批评家(贝尔纳、德尼、弗莱)中流行的艺术潮流,借以定义了他的时代的方式,他是‘现代的’;他的整个创作,既有理论的也有实践的,形成了对夏尔·莫里斯(Charles Morice)向他的同代人提出的问题的回应:艺术作品的终极对象是什么——是大自然,还是艺术家的心智和(内化了的)视觉?”参见Richard Shiff, Cézanne and the End of Impressionism, 56。
本文原载于《艺术史与艺术哲学》(第二辑)(沈语冰主编,商务印书馆,2021年),点击图片可购买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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