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革命与艺术收藏
Scientific Revolution and Art Collection
我们今天对科学、技术、艺术、工艺等概念的认知,被19世纪的学科分化所定义,但在历史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概念的边界是模糊的,甚至是同一种事物。欧洲历史上的16-18世纪,是一个被历史学家们称为科学革命的时代。这一时期,由于各国航海事业的兴起,统治者们通过收集大量精巧而华丽的物品来炫耀财富,并以此争夺对世界的掌控权和支配权。他们对科学和艺术的双重追求也演变成了国家行为, 科学技术、制作工艺、装饰艺术受到了整个社会前所未有的追捧,从国王到贵族,从科学家到工匠。因此,统治者们意识到科技对于国家力量的重要性,开始从国家层面支持科技创新,统治者们为了显示国力,往往花重金支持科学实验和机械工具的研究,并建立起相关的科研制度。与此同时,产生出了许多理论著作、实验记录,也产生了大量的与新技术相关的艺术品。在1550年至1750年之间,欧洲大大小小的国家统治者们竞相积累属于自己的庞大收藏,逐渐形成了现代艺术收藏馆的雏形。这些收藏品的种类繁多,有希腊古典学术的翻译文本、科学仪器、炼金术实验器具、装饰艺术品、自动钟摆、发条行走机器人和绘画,以及来自异国的珍稀资源。这些物品集最新的科学知识、先进技术和艺术想象于一体,并直接与各国科技水平的进步程度相关。艺术收藏馆也因此被国家所重视,成为统治者们累积财富、自我表达和传承知识的重要载体,也是其统治能力和权力地位的象征。科学革命时代的艺术收藏,远远超出了它们表面所焕发出的光辉,成为一个时代的人们在知识渴求、技术创新、艺术活动,以及社会生活的表征。文/迪尔克·辛德拉姆 Dirk Syndram(德国)
图6 鲁道夫二世国王(Emperor Rudolf II )在努吉乌德城堡附近的树林里散步(Schloss Noughiud)
卢卡斯·范瓦尔克伯格1(1535-1597),约1593年
板面油画,8x 14英寸(21.5*36.2厘米),维也纳艺术收藏馆(Kunstkammer)
1586年,奥古斯都死后,他的儿子克里斯蒂安一世(Christian I)[8] 十分谨慎地改变了德累斯顿的艺术收藏馆的特征,他尝试使收藏馆与当时的其他皇室收藏经典保持一致,特别是布拉格(Prague)的皇室。但出于对父亲的尊重,他保留了艺术收藏馆的技术性。德累斯顿艺术收藏馆在当时成了一个展示场所,旨在反映萨克森州的重要政治地位和经济实力。奥古斯都本人和两位宫廷艺术大师乔治·韦克(Georg Wecker)和埃吉迪乌斯·洛贝尼克(Egidius Lobenigk)一起制作的大量车削艺术品,让艺术收藏馆显得与众不同。克里斯蒂安的收藏的珍品有的却也十分令人印象深刻,比如樱桃核雕刻和华丽木棺、有人物形象的鸵鸟蛋、罕见的塞舌尔坚果、非洲的象牙勺子,以及宝石和玻璃切割等等,堪称当时的“奇迹”。选举人的艺术收藏馆成为了一项家族工程,这与文艺复兴时期和巴洛克时期的选举制度不同,到十九世纪初,至少有十位选举人帮助了艺术收藏馆的发展。德累斯顿收藏的精心设置相关的是,如今被遗忘的艺术家加布里埃尔·卡尔特马克特(Gabriel Kaltemarckt),在他1587年的著作《贝登肯》(Bedencken)中谈到“如何形成一个艺术收藏馆)”,该作品借鉴了乔治·瓦萨里(Giorgio Vasari)的艺术经典,他描述了理想的贵族艺术品收藏家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就像奎切伯格的论文一样,卡尔特马克特的文章对当今学术的影响要远大于对当代统治者及其收藏的影响。十六世纪下半叶,收藏家们不仅对手工艺品、博物学、机械艺术感兴趣,并且还涉及到炼金术。他们积极参与改良植物和树木品种的创造活动、收集外来动物品种,尤其是马克西米利安二世皇帝(Maximilian II)[9] ,他在维也纳附近的施洛斯·诺伊格布德(Schloss Neugebäude)增修了一个大型动物围栏和多个花园(图6)。西班牙国王是他的表兄,他从西班牙获得了来自新大陆的文物和各种奇异的动植物。他对朱塞佩·阿金博尔多(Giuseppe Arcimboldo )的画作和自然古物很感兴趣,所以他委托金匠们制作了十分精巧的安装配件,以便陈列这些艺术品和宝物。1573年,当国王候选人奥古斯都在维也纳拜访他的发小的时候,马克西米利安二世忍不住亲自带他参观了史泰堡( Stallburg),向他展示了他丰富的收藏品,绘画、钟表、各种乐器等等珍贵宝物。可能由于霍夫堡没有专设空间来陈列马克西.米利安二世的藏品,所以把许多艺术品纳入了自己的私人寓所,这似乎和玛格丽特的情况是一样的。按当时的惯例,马西米兰二世于1576年早逝后,他的收藏品留给了他的儿子,也是王位继承人鲁道夫二世(Rudolf II)[10] 。然而,鲁道夫二世却以相当于10万导游佣金的巨资买下了他叔叔蒂罗尔大公费迪南德二世(图7)创造的整个宏伟的艺术收藏馆(Kunskammer)。直到今天,它的藏品仍保存在维也纳的艺术历史博物馆中,以及因斯布鲁克(Innsbruck)附近的施洛斯·安布拉斯(Schloss Ambras)。费迪南德的收藏开始于1560年代,起初陈列在因斯布鲁克的一座新建筑中,还新建了军械库和一个大型图书馆。像玛格丽特在梅赫伦的收藏馆那样,它代表了哈布斯堡皇室家族的财富,并要高于其他所有贵族的地位,得让这座收藏馆拥有与世界关联的收藏品而自豪。16世纪下半叶,艺术收藏馆的藏品的建立、发展和制度化的过程,得益于王子们之间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础上的友谊。到了1600年,收藏家之间的网络关系导致这种收藏形式在短短几十年内模式化、规范化。艺术收藏馆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具有“百科全书式”的特质,取决于统治者的社交网络。其中十分重要的是,与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联系可以获得理想的印第安资源,但与意大利佛罗伦萨、曼图亚和都灵宫廷的联系也十分有用,可以促成民族志的建立。1560年,瓦萨里(Giorgio Vasari)[11]根据意大利的研究传统,在佛罗伦萨的维奇宫为科西莫·德·梅迪奇(Cosimo I de’Medici)的旧宫创作了卡利奥普宫(Scrittoio di Calliope),科西莫·德·梅迪奇在此展出了许多古代艺术品、浮雕、宝石雕刻的器皿、自然珍品等等。1573年,瓦萨里又为科西莫的儿子弗朗西斯科一世创作了另一座最为能充分体现这位艺术家的美学和智慧理想的宫殿,维奇奥研究宫(Palazzo Vecchio studiolo)。但这座宫殿只幸存到1586年,它于1584年被《乌菲齐论坛报》取代后将其改造。贡萨加公爵(Gonzaga dukes)的曼图艺术收藏馆(Mantuan Kunstkammer )在当时也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可惜它的藏品在1631年的曼图继承权的战争中,被掠夺分散。艺术收藏馆在鲁道夫二世(Rudolf II)的统治下,其藏品达到了顶峰,鲁道夫二世汇集了他那个时代最壮观的王室收藏。鲁道夫有着欧洲历史上卓越的统治者形象,这样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收藏行为。在当时,他的宫廷金器、石雕和钟表制作,是当时欧洲最好、最辉煌的作品。鲁道夫作为受上帝恩典的统治者,作为上帝在地球上的代表,他的地位是万人之上。所以艺术收藏馆拥有者必定是精英主义者,是一个象征权力的神奇工具。然而,鲁道夫的实际实力无法与其惊人的艺术收藏达成平衡,1606年,他被正式宣布患有精神错乱症。布拉格城堡的皇家艺术收藏馆像是一个幻境,只有在鲁道夫在世时才有其生命,它反映了鲁道夫对自己的幻想,几乎脱离了现实世界。如今,此馆的参观邀请函通常是留给重要国家大使或在位王子的,成为一种荣誉的标志。1619年,马蒂亚斯(Matthias) [12] 去世,他的继承人将其最贵重的物品转移到了维也纳藏宝库(Schatzkammer)。其余的留在布拉格的城堡里,在这之后,它们成为了三十年毁灭战争的牺牲品,这场战争摧毁了文艺复兴时期最珍贵的藏品。他们于1622年开始掠夺,当时占领了海德堡(Heidelberg)的克列克托拉尔住宅。1626年之后,勃兰登堡艺术馆( Brandenburg Kunstkammer )的藏品也丢失了。1632年,科堡艺术收藏馆(Coburg Kunskammer)被帝国军队掠夺,慕尼黑的藏品被瑞典军官掠夺。德国斯图加特(Stuttgart)的藏品大部分在1635年被分散。最后,瑞典军队在1648年占领了布拉格的马拉斯特拉纳宫(Malá Strana)和赫拉德查尼(Hradčany)宫,并掠夺了鲁道夫遗下的藏品。历史上,袭击藏品是一种掠夺者的预谋,是一种可以吹嘘的战功。德累斯顿艺术收藏馆(Dresden Kunskammer)却在战争中安然无恙。在1595年、1610年、1619年和1640年,为适应藏品的持续增长,原有的1587份清单后面有了新的藏品登记。发现表明,在克里斯蒂安的统治下,他的儿子克里斯蒂安二世( Christian II )和约翰·乔治一世(Johann Georg I)加大了收藏的力度。德累斯顿艺术收藏馆在与其他主要皇室收藏的竞争中,成为撒克逊人财富和影响力的象征。它不断增长的、壮观的藏品已经区别于其他国家了。1618年,三十年战争爆发时,它的藏品和建筑环境都有了很大的改善,成为吸引外来者的主要地点。尽管德累斯顿的收藏品被保存下来,由后来的几代统治者继续保存和发展,但其他国家来保存的时间都很短暂。这是因为德累斯顿所在地有着坚固的防御系统,它的藏品在17和18世纪的战争中才能安然无恙,免遭战火。
图7 绿穹珍宝馆,位于德国德累斯顿,欧洲最大的珍宝馆,奥古斯特二世兴建于1723年
17世纪中叶以后,整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收藏再次形成。对于那些失去了收藏品的古老皇室,以及新兴的埃斯特哈齐家族( Esterházy)来说,建造一座宏伟的、装满贵重物品的艺术收藏馆仍然是权力的象征。然而在18世纪上半叶,开始有了其他类型的藏品满足新生代王子自我膨胀的需求,比如德累斯顿的绿穹珍宝馆(Grünes Gewólbe) [13] 的画廊、古董等,艺术收藏馆重要地位开始在这些藏品中逐渐消解。迪尔克·辛德拉姆 Dirk Syndram(德国) 德国德累斯顿绿穹珍宝馆馆长,此文是其为大都会艺术馆出版的《制造奇迹:欧洲的科学与辉煌》撰文译者
杨晓涵
策展人、艺术家。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院展览策划与视觉传播方向博士在读,麻省理工学院访问博士生。博士研究方向:技术史作为策展方法。本科、硕士研究方向:时装艺术与设计。中国服装设计师协会会员 ,时装艺术国际同盟主任委员,主要从事与技术相关的艺术展览策划,研究技术史视野下的艺术、工艺与科学的互生关系,用技术史的发展脉络建立传统技术与现代技术的桥梁。[8] 克里斯蒂安一世(Christian I,426年2月-1481年),丹麦国王(1448年-1481年在位),挪威国王(1450年-1481年在位)和瑞典国王(1457年-1464年在位)。他是丹麦历史上重要的奥尔登堡王朝的创建者。
[9] 马克西米利安二世(Maximilian II,1527年7月31日-1576年10月12日),哈布斯堡王朝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1564年至1576年在位)。1548年至1550年马克西米利安摄政西班牙,1562年被选为波希米亚国王,1564年—1576年在位;罗马人民的国王,1562年至1576年在位,1563年又被选为匈牙利国王,1564年至1576年在位,1564年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10] 鲁道夫二世(Rudolf II,1552年7月18日出生于维也纳—1612年1月20日在布拉格逝世)是哈布斯堡王朝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1576年—1612年在位。他也是匈牙利及克罗地亚国王,称“鲁道夫一世”、波希米亚国王称“鲁道夫二世”,以及奥地利大公,称“鲁道夫五世”。
[11] 乔尔乔·瓦萨里(Giorgio Vasari,1511——1574)是米开朗基罗的朋友,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艺术理论家。主要作品有《艺苑名人传》。他对于建筑、雕塑与壁画的贡献亦为显著,尤其是他的建筑设计,一直是美第奇家族柯西莫大公宫廷里的御用画师。
[12] 马蒂亚斯(Matthias,1557-1619)匈牙利和波希米亚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也是匈牙利国王和波希米亚国王。生于维也纳哈布斯堡家族,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二世之次子。在位期间,发动了对土耳其的“漫长的战争”;他赋予信奉新教的波希米亚和西里西亚贵族以宗教信仰自由和特权,这一举动成为了后来1618年开始的三十年战争导火索。
[13] 绿穹珍宝馆是德国德累斯顿的一座博物馆,是欧洲最大的珍宝馆。它是德累斯顿王宫的一部分,由奥古斯特二世兴建于1723年,其特色在于巴洛克到古典主义时期的丰富展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