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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嘉德2020秋拍丨南湖旭日红船精神：集艺术与历史价值的登峰造极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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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湖旭日》是颜文樑风景画扛鼎之作，在着意于对自然静物的摹绘中，铺陈开对革命历史光辉岁月的追忆，呈现出历史主义的稳重气质。颜文樑是在东西方文化的交流碰撞中最早学习研究和传播西洋绘画的先驱者之一。本件作品创作于其创作再登高峰的60年代，蕴具了深厚的艺术与历史价值。与《南湖旭日》同时期创作，画面结构与面貌几乎一致的“双胞胎”《南湖》已被中国美术馆永久收藏，多次于重要展览中展出，成为该馆七件颜文樑作品中的重要一件。颜文樑创作的建党题材作品仅此两件，《南湖旭日》是尚可流通的唯一一件，更彰显出其珍稀与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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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艺术夜场

Lot 1712

颜文樑（1893-1988）

南湖旭日

1964年

纤维板油画

42×71.5 cm

签名：颜文樑。自画印“樑”（右下）

发表：

《新美术》，封底，浙江美术学院学报，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年出版

《现代美术家—颜文樑》，图版86，学林出版社，1982年出版

《艺苑美术版》，P18，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第56期，1993年出版

《现代美术家—画论·作品·平生—颜文樑》，图版86，学林出版社，1996年出版

《21世纪的投资瑰宝——中国油画》，P25，陈镇江著，（香港）东方艺术基金会，2006年8月出版

《颜文梁—二十世纪中国西画文献》，P190，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年出版

展出：

颜文樑画展，浙江美院、中国美协上海分会主办，上海美术展览馆，1982年7月

颜文樑画展，浙江美院、中国美协上海分会主办，浙江美术学院，1982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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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文樑先生像

南湖旭日红船精神

文/尤永

任何一位喜欢看展览的人，看到这张画的第一眼，一定会感到困惑。因为在北京中国美术馆，有一件颜文樑的馆藏，也是以一大红船为主题，与此作极为相似，并且中国美术馆的这件，赫赫有名，极为重要。中国美术馆馆藏《南湖》，为颜文樑代表作，近十年来，每逢建党节庆，就会看到它的身影，即使是2020年疫情期间所举办的线上云展“崇高的信仰—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9周年美术作品展”中，也将此画列为首篇，不仅见诸各类文艺报刊，中共中央机关刊《求是》杂志也曾于2015年刊登此画。故而，颜文樑《南湖》被誉为中国美术馆的镇馆之宝之一，也是红色经典题材之重镇。

那么，本件拍品颜文樑《南湖旭日》与中国美术馆馆藏之颜文樑《南湖》有何异同？是何关系？为何一在民间，一在殿堂？对于收藏家和鉴赏者来说，这些都是必须搞清楚的重要问题，也是首要问题，是艺术收藏的前提条件。

中国美术馆藏《南湖》

这两张画的题材和内容完全相同，但差异性也很明显。1最显著的差异是两张画的画面尺幅和比例不同。中国美术馆藏《南湖》尺幅为35×69cm，1：2的纵横比，类似宽银幕；本件拍品《南湖旭日》尺幅为42×73cm，画幅面积比中国美术馆藏《南湖》要大出1/4，其纵横比更接近标准银幕。这种差异一目了然，十分明显，为了叙述简明而不至啰嗦，我们且借用织布的专称，称中国美术馆藏作品为宽幅《南湖》，称本件拍品为中幅《南湖旭日》。2两张画在细节上也有诸多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中幅《南湖旭日》比起宽幅《南湖》，在画面正中，多了一处扬帆之舟，且与同一水平线上，画面右侧的双帆船遥相呼应。3两幅作品中，中幅《南湖旭日》比起宽幅《南湖》用色更鲜艳，色彩更饱和，宽幅的用色则略微倾向灰调。

那么，这两张画是何关系呢？为何一在民间，一在殿堂？

我们先按时间线索，略作简要梳理。1964年9月的某一天，72岁的颜文樑，提着画箱和简单的行李，从淮海路新康花园出发，自上海站沿沪杭线，坐了两个钟头的火车（今天只需二十多分钟），来到嘉兴。这段路，他相当熟悉，颜先生从1952年11月至1966年5月文革爆发，每两周一次，往返于沪杭线上，前往浙江美院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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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1932年，颜文樑为苏州美专在欧洲购得石膏像五百多件，学校为此安排专室陈列

最初，他是真的写了辞职信的。1952年年初，颜文樑将他创办了整三十年的苏州美专及所有校产、包括当时全中国独一份的，1934年从欧洲购买的大型石膏像，全部上交国家，与上海美专、山东大学艺术系合并，成立了华东艺专（南艺前身）。颜文樑被调往杭州，任中央美院华东分院副院长，就是过去的杭州艺专，后来的浙江美院。颜先生写了辞职信给华东文化部部长彭柏山，提出“愿以余年任影剧院布景师，月薪三十元足矣。”然而，最终他还是去了杭州任教，每两周一次，从上海到杭州，讲授色彩学和透视学。嘉兴，就在沪杭之间。

嘉兴南湖画舫

颜文樑在嘉兴住了三天，他仔细考察了南湖、烟雨楼和一大红船，画了不少写生，然后带回上海。回上海后，他根据写生稿，重新构思，组织画面，先后画了宽幅的《南湖》和中幅的《南湖旭日》。一年半后，60-70年代的特殊动荡时期到来，颜先生未能幸免，在上海和杭州两地轮番遭斗，为时最长的，是1968年2月，颜文樑夫妇被浙美红卫兵押往杭州，关在一所空教室内，作息于此，交代历史，直至1969年5月，才获“解放”，共关了15个月。及至1982年，浙美为颜先生庆贺九秩寿辰，莫朴院长发言中所指“年届垂暮，也未能免牛棚的折磨”，即指此事。

所幸，除了早年临摹的人体绘画被浙美红卫兵抄走再无下落，其他作品，均安好无恙。这得归功于他的画作多为盈尺之幅，且保存有方。颜先生亲自设计画笥，油画未干时最怕粘连，他设计画笥收纳板上油画，画幅之间，作了间隔。

颜先生一向乐观，宅心仁厚，对浩劫中的苦处，从来不提。1969年他被放回上海后，避世自处，每天拎个画箱，乘69路或26路公交车，出外写生，除了与学生往来，外界纷乱，几乎隔绝。摧毁文明的十年浩劫结束，两张《南湖》得以重见天日。这时，就要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了。

先是宽幅的《南湖》参加了1981由中国美协上海分会组织的主题展—“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六十周年上海美术作品展览”，这次展览不仅是党庆主题展，也是文革后上海美术界的再集结和重新出发。入选作品有两百多幅，以一大红船为题的，仅此一件。展后出版的《上海美术年刊》中，以一枚邮票大小的篇幅，刊登了《南湖》的黑白图片。当然，这只是这件作品离开艺术家以后，闻名于世的旅程开端，也是作品自身的拔锚启航。嗣后，宽幅的《南湖》被选送进京，参加了七一在中国美术馆开幕的“各省、市、自治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六十周年美术作品选展”，展览结束后，由中国美术馆收藏至今。中国美术馆藏有六件颜文樑油画，时间跨度从1928年至1980年，这件《南湖》不仅是六件中尺幅最大的，也是媒体曝光最多的，不仅见于艺术刊物，也见诸大众媒体和党报党刊。颜文樑选用这件作品参展，巧妙地宣告了他的复出，也让因十年浩劫而一时断裂的文脉，再度连接。如果我们遵照一个习惯性的比喻，把作品比作艺术家的孩子，那么，宽幅的《南湖》就像兄长，中幅的《南湖旭日》就像弟弟，哥哥的横空出世，促成了弟弟的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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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文樑《南湖旭日》局部

按照江南习俗，老人生日，须循“做九”之例。1981年7月，苏州美专在沪校友，借外滩的东风饭店—历史上是上海总会，今天是华尔道夫，为颜先生聚宴祝寿。冬天，上海文史馆又为先生举办寿宴。正式的官方庆典还是在1982年的7月。浙江美院和美协上海分会，共同举办了庆贺颜文樑九十寿辰和艺术生活近八十年的系列活动，活动的核心内容是7月9日下午在上海美术展览馆开幕的《颜文樑画展》，这个展览虽然举办于38年前，但迄今为止，也仍然是规模最大的颜文樑展览。600多人出席开幕式，共展出颜先生从12岁的临摹习作至90岁时完成的《祖国颂》，共170多件画作。宽幅《南湖》已经进京，颜先生自藏的中幅《南湖旭日》在这次展览中亮相，这就是前文中所讲，先有哥哥的横空出世，后有弟弟的脱颖而出，其中间隔一年。

1982年10月，《颜文樑画展》巡回至杭州展出，浙美举办了一系列贺寿活动，包括画展、研讨会和全校祝寿大会。创刊不久的浙美院刊《新美术》杂志，来不及编发文字报道（《庆祝颜文樑九十寿辰活动报导》见《新美术》1983/2），遂于当期（1982年第3期）的封底，以整版全彩，刊登了《南湖旭日》。当年，新美术是季刊，一年出版4期，这也是《新美术》首次刊登颜文樑的作品。

十几年过去了，颜先生和他的作品又回到浙美，从关押批斗到全校祝寿，境遇之别，何啻霄壤！而更重要的是，国家从混乱和劫难中走出来了，就像《新美术》在封底刊登的这件《南湖旭日》，党和国家的航船已经转向了正确的历史航道。经过十年浩劫，每个人都是幸存者，每个幸存者感受到了重新洒在身上的晨曦之光。九十高龄的颜文樑先生作主题发言，他说：“感谢诸位鼓励我，太过分了。浙江美院一代会比一代好。”展览后，这件中幅《南湖旭日》一直由颜文樑颜振康父子递藏，直至1991年，由香港东方艺术基金会从颜振康手中购得，收藏至今。

以上按时间线索的简要梳理，可以图表归纳如下：

在以上的时间线简要梳理中，我们已经作出了一个关于绘画的明确判断。这两件作品都是1964年9月在嘉兴起稿，完成于上海，而不是像过去很多论著中所说的“作于嘉兴。”

只要稍加研究，就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1这么大块头的画板，无法旅行携带，也非颜先生通常的写生尺寸，系专为主题创作而特制。2去过嘉兴南湖就会发现，现场根本不可能找到与画面一样的完美角度，足见画面构图并非即兴式写生，而是融合了诸多元素（一大红船、旭日东升、湖心岛的南湖革命纪念馆和烟雨楼），深思熟虑和精心设计的结果。3画法上并非一气呵成，而是反复琢磨，多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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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文樑《南湖旭日》局部

细读《南湖旭日》，可以发现颜老夫子的严谨。画中总共有5种不同类型的舟船：1画面主角，一大代表们开会所雇船只，当地称为“丝网船”，也叫“无锡快”、“画舫”、“灯船”等，是往来于嘉兴、平湖、海盐等地，专做游览生意的大船，分前舱、中舱和后舱，做工精巧，结构考究，可容纳二三十人。2大船边附属的拖艄船。3画面右侧近景和中景有两艘可载三四名游客的双篷小游船，船夫摇橹的方向顾盼照应。4无顶棚的小划子，或称为小舢板，最为简陋，在画面中央，船夫和游客在绚烂晨曦的沐浴及湖光返照中，默然静止，仿佛进入了永恒之境。5画面中央从左至右的各色帆船，不仅带来水平方向上的动感，更有杨帆远航之深意，也为画面增加了浪漫气息。

颜文樑《护卫舰2号》1950年

我们提到了颜先生画中的五种舟船，在现实中，南湖游船均毁于日寇侵华。嘉兴在筹建南湖革命纪念馆时，对“一大”会议所租用的游船形状进行了广泛调查和资料收集，又根据董必武与王会悟的意见，仿制了一只单夹弄丝网船和一只拖艄船，1959年10月1日，南湖红船正式对外展出。从1961年开始，上海中国画院就组织画家前往嘉兴写生，谢稚柳、唐云、程十发、朱屺瞻等海派画家，都曾以红船为题作画。而颜文樑1964年的《南湖》和《南湖旭日》，则是我们迄今所见，最早以红船为主题的油画创作。

《南湖旭日》中风景的意义，不仅仅是审美的技艺层面，更隐秘而深远地接续了中国古典绘画中士夫画、文人画寄情山水的重要传统。从此种角度而言，《南湖旭日》已完成了对西方意义上“风景画”的超越，其价值绝非仅囿于视觉，它是真正基于中国文化与艺术传统的厚度对西法进行融合的绝妙创作，在油画中国化的过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通过绘画，四十几年前的场景跨越了时空，浓缩在了《南湖旭日》的画布中。精妙的透视与光色的完美设计中，颜文樑连通了艺术与历史，向观者揭示了即使是一片看似平常不过的景物，也能成为探寻历史空间的通道，也昭示了他对新中国发展光明未来的信心与希冀。《南湖旭日》于古典主义风格中融合印象派的光色，结合科学的观察法，透视与光影的表现严谨而极具美感，见证了颜文樑一生对真实与美的追求，承载了无可取代的艺术及历史意义，也成就其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重要地位。

颜文樑在重大题材和自己特别感兴趣的某些题材中，均不惜耗时费日，必止于至善。例如：1959年的《国庆十周年夜景》，1960年的《人民大道》，均画了6个月以上，《百花争艳》从1965年起，不断修改，一直画到1975年才告完成。《南湖旭日》自1964年开始创作，未必完成于当年，此画至1982年才公开展出发表，中间当有多次琢磨修改的机会。故而，我们在画中可以看到衔接细密的小笔触（如湖心岛树丛画法），也可以看到富有生气活力的大笔触（如左下角波浪那颇为写意的几笔）；可以看到恢弘磅礴、绚烂绮丽的湖光旭日，也可以看到十几艘大小船只之间的交错、呼应、对比、烘托等复杂空间关系的处理。总之，可以看到他缓慢和稳定的作画过程。颜文樑在一篇文章（《搞艺术要有认真和坚持的精神》）中写道：“缓慢和稳定是一个秘诀。只要你稳定地向目的地跑去，就会胜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