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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布鲁姆丨结婚纪念日前一天，凯瑟琳借钱为他举行了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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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克肖像》（托马斯·菲利普斯，1807）

威廉·布莱克小传

王立秋 /译
哈罗德·布鲁姆 /文

诗人、艺术家和雕刻师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于1757年11月28日出生于伦敦，是针织品商人詹姆斯·布莱克（James Blake）和凯瑟琳·赫米蒂奇（Catherine Hermitage，她的第一任丈夫给她留下了相似的生意）的第二个或第三个孩子。这对夫妇于1752年10月在威斯敏斯特结合了他们的事业和生活。

布莱克是在他父母家中长大的，他们家在布洛德和马歇尔街上做生意。那是个商人和贸易者云集的地方。我们不能确定布莱克父母的信仰；他们是基督教徒——他们在一所英国国教教堂结婚，并在另一所国教教堂给他们大多数或者说全部孩子施洗——但他们并不总是追随国教或天主教会。政治上，凯瑟琳和约翰·布莱克持激进意见，这种早期的激进主义的影响贯穿了布莱克的作品。我们也不清楚布莱克与家庭的私人关系如何。他看起来很喜欢他的弟弟罗伯特，并把另一个兄弟约翰称作“邪恶的家伙”；显然，布莱克相信他父母偏爱约翰。然而，看起来，他父母确实鼓励了这位年轻艺术家：布莱克的母亲把他的素描和诗文挂在他的卧室里，布莱克的父亲则给他买了雕刻品和石膏像以供他学习。不管怎么说，布莱克后来“贴现”了他父母对他的生活或作品的影响。

布莱克在学校学会了基本的读写。在他十岁的时候，他的父母把他送到斯特兰德的亨利·帕尔斯（Henry Pars of the Strand，或称帕尔斯）那里学习素描——那是伦敦最好的艺术学校之一。在接下来的五年里，他获得了艺术史和许多技能方面的背景。布莱克本人是一位伟大的读者，他贪婪地阅读《圣经》、希腊语古典作品，以及弥尔顿和莎士比亚的作品。早在1767年或1768年的时候，他就开始写作，着手撰写后来结集为《诗学素描》（Poetical Sketches）的诗歌。

《阿尔比恩岩石间的亚利马太的约瑟》

最后，布莱克在艺术方面的学费终于变得太过昂贵，到了他的父母无力支持的地步。于是，1771年，布莱克成为林肯法学院绿地的雕刻家詹姆斯·巴西尔（James Basire）的学徒。他给布莱克指派的素描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任务，可能是布莱克晚期哥特倾向的最初萌动。1773年，布莱克创作了他的第一件雕刻作品《阿尔比恩岩石间的亚利马太的约瑟》（Joseph of Arimathea Among the Rocks of Albion），一年后，又创作了《棺材里的爱德华一世的身体》（The Body of Edward I in His Conffin）。在他于数年后完成他学徒期的学习之后，布莱克并没有加入出版商行会——那是通往职业雕刻师的惯常之路；相反，他申请了皇家艺术学院，并于1779年被接受，从而成为一名雕刻师。在那里，他在接下来的几年（分布参差不齐）研究并展出了他的雕刻和水彩画，尽管美术学院的头头极其不欣赏这些作品；1779年，布莱克创作了《爱德华与埃莉诺》（Edward and Eleanor）、《简·肖尔在圣保罗教堂的苦修》（Penance of Jane Shore in St. Paul’s Church）和《监狱中的里尔和科迪莉亚》（Learand Cordelia in Prison）。在开始他的研究一年后，他完成了作为职业雕刻师的第一个计划，并开始靠贸易为约瑟夫·约翰逊（Joseph Johnson）这个颠覆性文学的承办商工作谋生。

1782年，二十五岁的布莱克和一个菜农的女儿凯瑟琳·布雪（Catherine Boucher）结婚。布莱克教她读书写字，后来她也协助布莱克创作他的作品；据考证，是她把布莱克的原稿保留了下来，因为诗人有这样的感觉，即一旦他的作品出版了，就没有必要把作品的原始素材保留下来。他们的婚姻持续了大约四十五年，但他们没有子女。

在这个时期，布莱克开始与包括玛丽·沃尔斯顿克拉芙特（Mary Wollstonecraft）、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约翰·弗莱克斯曼（Jogn Flaxman，雕塑家和绘图师）、威廉·戈德温（William Godwin）、安东尼·S. 牧师（Rev. Anthony S.）、哈里特·马修（Harriet Mathew，他是通过弗莱克斯曼认识马修的）、托马斯·斯托撒德（Thomas Stothard，画家）和亨利·弗塞利（Henri Fuseli）等人的伦敦知识分子圈子有所联系。特别的是，马修和他的妻子成了布莱克的艺术盟友；在他们的家庭宴会中，他是被关注的焦点，也正是哈里特·马修和弗莱克斯曼资助了布莱克第一本诗集的出版（印量五十本）。这本书，也就是《诗学素描》，包括将近十六年来的作品，出版于1783年。在这个时期，布莱克一直在创作和展出宗教和世俗主题方面的艺术作品；1784年，他写作了《月亮上的小岛》（AnIsland in the Moon），讽刺了他在约瑟夫·约翰逊圈子里那些进步主义的朋友。也是在1784年，和朋友兼学徒詹姆斯·帕克（James Parker）一起，布莱克开办了他自己的印刷店；这使他终于能够印刷出版自己的诗歌作品。他发展了他“插图印刷”的技术：他在铜板上雕刻文字和艺术作品，并自制墨水，把他的作品印到纸上。凯瑟琳则习惯在印刷的书本上缝上封面。每一幅插图都是手工上色的。这是一道相当费时的工序，它限制了布莱克能够生产的副本的数量，并因此限制了他的收入和受众数量。

他通过用自己的程序制作的雕刻和供应委托制作的雕刻插图来支持自己和妻子的生活；后者导致了布莱克和18世纪许多激进思想家的合流。从1789年开始，布莱克进入了文学创作的高峰期，写出了《天真之歌》（Songsof Innocence，1789）、《瑟尔之书》（The Book of Thel，1789）、《蒂丽儿》（Tiriel，1789）、《天堂与地狱的联姻》（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1790年代早期）和《经验之歌》（Songs of Experience，1794）。就在同一年，也就是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了；那次起义和十年前的美洲革命对布莱克的作品和思想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赫卡忒幻象

暗含精神关注的寓言贯穿了布莱克的作品和文学生涯；确实，这些关注，再加上一位政治激进主义者的敏感，为他的作品提供了大量素材。“我在受命于圣灵的时候写作，”他有一次对一个朋友说，“在我开始写作的那个时候我看到文字在房间里四处飞舞。”幻象是布莱克孤独的童年——早在他五岁的时候——的一部分。走在伦敦的街道上，他精心地经验着这些幻象：PeckhamRye的一棵驻满天使的树，在原野里和天使们一起劳作的人。布莱克不是他家族中唯一有这种异常洞察力的人。他的哥哥詹姆斯就声称看到了摩西和亚伯拉罕。布莱克的父母并不支持这种幻想；凯瑟琳·布莱克又一次因为布莱克描述他看到的东西而痛打了年轻的威廉，而布莱克的父亲也不止一次地做出了相同的威胁。然而，布莱克异常的洞察力还是持续到了他的成年期：他声称看到了他弟弟罗伯特的灵魂——他一直和这个兄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在他死的时候逸出他的身体。布莱克说，实际上是罗伯特的灵魂对他描述了插图印刷的过程。不管怎么说，就在这种经验之后，布莱克发现了埃马纽斯埃尔·斯威登堡（Emmanuel Swedenborg）的作品。

《路西法和地狱里的教皇》

斯威登堡的新耶路撒冷教会宣扬一种温和、神秘的对基督教的阐释，这对布莱克的生活和作品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尽管因为布莱克看起来既赞扬又讽刺斯威登堡的作品，这一影响并不是很清楚。甚至到1780年代晚期，布莱克还在创作宗教主题的作品，比如说，《不存在自然宗教》（ThereIs No Natural Religion，1788）和《万教合一》（AllReligions Are One，1788）。到了1796年，他离正统已经远到能够创作蚀刻版画《路西法和地狱里的教皇》（Luciferand the Pope in Hell）的地步。到18世纪末期，布莱克差不多开始专门创作《圣经》题材的作品，特别是带有神秘主义和神圣之神秘寓意的图像。

《圣经》插图之一

《圣经》插图之二

布莱克在1790年代中晚期创作的相较而言不那么突出的作品，包括一些应和国际动荡时代的、传记性的、值得注意的政治素材：《美国：一个预言》（America: A Prophecy，1793）和《阿尔比恩的女儿们的幻象》（Visions of the Daughters of Albion，1793），《罗斯之歌》（The Song of Los，1795）和《四天神》（TheFour Zoas，1795，原题Vala）。在1800年和1803年间，布莱克和凯瑟琳在威廉·海利（William Hayley）的赞助下生活于英格兰南部苏塞克斯Felpham的海滨小镇，布莱克为他创作了许多绘画和雕刻作品；也就是在那时，布莱克的政治观点对他的自由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在那里生活的时候，他暴力驱逐了一个喝醉酒的士兵，把这个叫约翰·斯科菲尔德或斯科尔菲尔德（John Scofield or Scolfield）的家伙赶出了他的花园，并说了一些与国王和英国的军事准备有关的有欠考虑的话。不久之后，他就被起诉有煽动性的言论，并在1803年接受了审判。就在他于1804年被无罪释放的那段时间，他开始了他最著名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两卷本诗歌《弥尔顿》（Milton）的创作，这部作品既受弥尔顿的《失乐园》启发，在很大程度上也以后者为基础；也就是在1805年，麦克弗森（Macpherson）出版了他下流的莪相诗——声称是凯尔特吟游诗人莪相的诗集——布莱克对此很有热情。《弥尔顿》是在1805年和接下来的三年中创作和蚀刻完成的。

《罗斯之歌》插图

1809年，布莱克在一个兄弟的家里举行了一次他的绘画展，希望这一事件可以宣传他的作品。但这次展览没有得到太大关注，这可能标志着布莱克创作期终结的开始。在展览后的几年里，以失败的事业和商业的错误，以及少数像《快乐的人》（L’Allegro，1815）那样的作品为代表；在这个时候，布莱克一家被描述为“又穷又脏”，而布莱克开始为伟吉伍德陶器工作，并开始从事委托工作。这一时期，他最重要的文学成就是《永恒的福音》（The Everlasting Gospel，约1818）；《耶路撒冷》（Jerusalem，1820），这是他最长的“预言”书；以及他最著名的艺术作品之一，由二十一幅刻板组成的，在1820年代早期由艺术家和赞助人约翰·林内尔（John Linnell）委托创作，并于1826年出版的《约伯书》的系列插图。布莱克后来的几年里还创作了但丁《神曲》的插图；他最后的插图作品，《阿贝尔（亚伯）的幽灵》（The Ghost of Abel），则是在1821年创作的。1822年，皇家学院投票决定给予布莱克二十五镑的资助，以缓解他们显著的贫困。

《耶路撒冷》插图51

《神曲》插图之一

《神曲》插图之二

1809—1810年那次令人失望的展览之后的艺术荒原在某种程度上为布莱克新的追随者的发展所弥补：一帮包括塞缪尔·帕尔默（Samuel Palmer）在内的青年艺术家自称“古人”，并抬高布莱克和他的作品。这个群体的支持鼓励了布莱克创作他一生中都想创作的一些多样的想象之作。然而，1827年8月12日，布莱克还是相对不那么著名地在他一贯的贫穷中去世了，直到逝世前，他都一直在创作他的水彩和雕刻作品。布莱克享年六十九岁。在布莱克去世之后，凯瑟琳·布莱克被迫借钱来为他举行葬礼，而这就在他们结婚四十五年的周年纪念日前一天举行。差不多直到四十年后，一部传记才把公众的注意力拉回到布莱克身上，而在一个世纪之后，布莱克才得到欣赏和仰慕，被认为是一位艺术家和诗人。如今，他被认为是英国浪漫主义的第一人，也是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者之一。

译自：Harold Bloom, Bloom’s Major Poets: William Blake, Infobase Publishing, 2003, pp.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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