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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与自由 | 阿尔伯特·厄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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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 Oehlen ? Albert Oehlen. Photographer: Oliver Schultz-Berndt. Courtesy Gagosian.

阿尔伯特·厄伦首场亚洲展览「New Paintings」将于明天（2019年9月12日）在高古轩香港开幕，持续展出至2019年10月26日。开幕酒会将于9月12日晚间6时至8时举办。

艺术史学家Christian Malycha为本次展览特别撰文，内容将发表在展览同期推出的画册之中。我们将文章翻译为中文，以飨读者。全文如下：

Albert Oehlen, Untitled, 1988, Oil oncanvas, 110 1/4 × 149 1/2 inches (280 × 380 cm) ? Albert Oehen. Courtesy Gagosian.

阿尔伯特·厄伦于20世纪70年代末初涉画坛。那是一个纷乱无序的时代，所有现代主义者对进步的希望都早已过时。在德国历史、恐怖主义、“没有未来”和《1984》等意识的影响中，以及全面核战争的长期威胁下，绘画也无法再粉饰太平，假装世界一片安定祥和。随着现代主义的崩塌，现代绘画也走向末路。

无论如何，厄伦依然坚信“现代”绘画。他的努力更为重要也更冒风险。他并没有与绘画分道扬镳，反而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这场颓势明显的战斗之中。他的画作中诠释的尽是绘画的破碎感。当时，符号、标志和方法尽数被毁，再无意义，他刻意用挑衅的态度展现出了这种疏离。有人还会补充说他的反叛精神不只于此，因为他没有就此罢手，对绘画弃之不理。他反而呈现出颠覆日常视觉习惯的画作。

Albert Oehlen, Sohn von Hundescheisse, 1999 ? Albert Oehlen. Photo: Archive Galerie Max Hetzler, Berlin|Paris. Courtesy Gagosian.

Albert Oehlen, Der rosa Salon, 2004, Oil and paper on plastic, 110, 1/4 × 118 1/8 inches (280 × 300 cm) ? Albert Oehlen. Courtesy Gagosian.

此后，他便激起了对绘画的陈旧定义与现实之间的冲突：他早期的《镜画》系列（Mirror Paintings）揭示出观者是充斥各处的绘画性及历史性遗迹的组成部分。而他的《电脑绘画》系列（Computer Paintings）更是远远超前于时代，将划时代的数位化融入到实体绘画中。他的拼贴画、《手指绘画》（Finger Paintings），和近期的《树绘画》(Tree Paintings)都以犹疑的表像揭露绘画的本质。如今，人们如何从生硬的复制品中分辨出诚挚的表达，从令人失望的抄袭品中挑选出真挚的情感？

Installation view of Albert Oehlen, 980 Madison Avenue, New York, March 3–April 7, 2012, Artwork ? Albert Oehlen. Courtesy Gagosian. Photo by Rob McKeever.

至少在肤浅的观察下，由于现实世界的不断闯入，厄伦不同系列的画作皆特点鲜明、绝无雷同。如果绘画受到冲击，那么所有的传统、主题、动机也都会受到冲击。绘画原来必不可缺的各种元素都粉碎殆尽。

Albert Oehlen, Paravent 3, 2015 ? Albert Oehlen. Courtesy Gagosian.

厄伦全盘接受这种毁灭，并将其变为绘画的基础。他的画作既非浪漫主义也不刻意怀旧。它们无意复原这些灭失。他反而发明了一种显而易见的碎片化图像——与其身处的现实世界一样无所束缚、难以控制、多变无常。厄伦没有驻足过去，也没有涉足未来。他将自己放逐在剑拔弩张的当下，用画作坚定地表现出了常新的当下。现实的痕迹、刺激和余韵在他的作品上频繁闪现；无论这些闯入画布的元素有多么迥然不同，显然都要将其妥善融入到每件新作品中。

Installation view of Elevator Paintings: Trees, West 21st Street, New York, February 28–April 15, 2017, Artwork ? Albert Oehlen. Courtesy Gagosian. Photo by Rob McKeever.

厄伦设定的初始情境极其复杂，而创作每幅画作都需要进一步探索不确定性。他从零开始，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尝试。虽然缺少简单的整体，但这并没有让他放弃以绘画作为反思的媒介。恰恰相反，正是这种对现实世界独特的反馈回路才使得他的看法与当今的绘画之间有着空前的相关性和独特性。特别是他的画作唤起了纯粹的当代性。虽然厄伦的作品风格各不相同，但他的观念化的方法使全部作品达成统一。

Installation view of Sexe, Religion, Politique, Paris, October 13–December 21, 2018, Artwork ? Albert Oehlen. Courtesy Gagosian. Photo by Zarko Vijatovic.

他正是通过这种态度达到了极高的绘画自由度。自由与风险并存。厄伦的画作不断向危险挑衅。然而，这种风险于他而言却是积极有效的，因为他在每个新的作品系列中都在更新、重启绘画的各种可能性和不可能性，从而首先赋予散乱的现实以适当的形态。

…

2019年初，厄伦在洛杉矶住了几个月，本来无意尝试任何新的创作。但是，他模糊地感到了对改变的渴望，无心插柳却意外带来了绘画灵感。他尝试了全新的材料并调整了习惯的配色。起初，他使用多种不同色调，先用丙烯颜料再用水彩。尽管水彩材质经常用于体现亲密感，厄伦却另辟蹊径。最终，十幅庞大的无题画作应运而生。通过丰富的姿态、起伏的条带和稀疏的线条，精致的水彩占据了整幅画布。

Albert Oehlen, Untitled, 2019, Watercolour on canvas, 84 1/4 x 72 1/4 x 1 1/8 inches, 214 x 183.5 x 2.9 cm ? Albert Oehlen. Photo: Jeff McLane. Courtesy Gagosian.

厄伦的新作品与他的用色一样出人意料。几何架构和支撑结构均消失不见。图画区域完全裸露在外，显然是直接用笔触的移动而绘制的。水彩的笔触温柔而脆弱；它们通过不同的节奏和多样的韵律拓宽并且打开了整幅画面。它们看似充满自信，却又像在谨慎试探，就像厄伦一开始也并不知道会被它们带向哪里。

你可以从一幅幅画作上看到他对颜色的信任，以及对每幅新作伴随的种种可能所进行的试验。你能看到他对画面进行的极端尝试：一副画作画面稀疏，看似随性却经过谨慎构思；而另一幅的图像却冗杂繁复地蔓延至整幅画面。与红、黄、蓝三原色的明显对比和黑与白的强烈明暗对照相抗衡的还有一系列不同色调，从浅绿、粉色、棕色，到深红色和青绿色。厄伦精准无误、巧妙交织在一起的线条与他同样别出心裁的删抹与痕渍相互碰撞。标志性的姿态与平面纹理相互交替。模糊的线条陡然清晰，锐利的轮廓忽然模糊。这种对抗主导着厄伦的作品——浓墨重彩的印记与毫不留情的删抹，根本上的不确定性与绘画对它的反思。

Albert Oehlen, Untitled, 2019, Watercolour on canvas, 84 1/4 x 72 1/4 x 1 1/8 inches, 214 x 183.5 x 2.9 cm ? Albert Oehlen. Photo: Jeff McLane. Courtesy Gagosian.

这些新的作品中没有人物，没有物品，没有文字，只有色彩。而色彩能引发出一切。它以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光彩明亮地充满了整幅画作。协调的色调令人迷醉，似乎有加州的影子。透明的水彩超脱于一切有形物体之外，灿烂地流淌到轻快灵动的画面各处。

半透明色彩具有相当的深度。它们能点亮整个画面，更可以提供无数种视角。凝望的视线沿着纠缠的色带逐渐陷入迷途，只得被拉回到近距离的视线范围内。色彩彼此重叠并相互渗透，形成视觉上的悬停。它们就像几乎无形的光亮，在大气中闪烁摇曳。

…

Albert Oehlen, Photo: Katherine McMahon, Courtesy Gagosian.

尽管成果看似优雅，厄伦的努力过程却格外艰辛。他对一切经典的绘画手段和强制的构图技巧都充满质疑。于他而言，它们早已被榨干了所有可能，再无用处。他的作品与所有技艺精湛的画作背道而驰，将所有的传统绘画概念全部叫停。但他并没有就此拒绝绘画本身，他所拒绝的只是临时给绘画设定的惯例。他并没有刻意规划每幅作品——它们事先都没有经过精心策划，没有预先设定的轮廓或构图。厄伦有条不紊地摒弃了所有构图方式，毫无顾忌地选择相信无法预知的每笔灵感。

鉴于笔触的多变不定，以及这些画作风险颇高的主题和无法预知的结果，它们最终呈现出的宁静致远令人惊讶。如果你认为自己发现了某种网格，那你只注意了它凹陷、粉碎的残痕。关键问题在于如何仅凭色彩就完成一幅画作，而每幅画作都独一无二。这些作品并没有统领全域的主题，每幅画作之间对立的绘画元素塑造出它们独特的个性。从压缩、弯曲、拉伸、折叠，到摇晃、推压、拉拽和抓取，厄伦随心所欲地摆弄所有的绘画手法。他的作品并不单调统一，反而是丰富多面的。

Albert Oehlen, Untitled, 2019, Watercolor on canvas, 84 1/4 × 72 1/4inches (214 × 183.5 cm) ? Albert Oehlen. Photo: Jeff McLane. Courtesy Gagosian.

在绘画过程中，他有效地仅用单一的色调、姿态、方向和色彩的移动完成了图画。绘画有时会异常艰难。画面的连贯性并非由内容或图案而决定；它们之间的关系如同厄伦笔下的色彩姿态一样独特、多变、无法预料，他的画作也因此受到局限。每一个笔触都有自己的气质——或张扬肆意，或羞涩犹疑，或生动诙谐。不同颜色之间可以粗鲁地将对方撞到一旁，亦可平静地留给彼此空间。它们永不停歇地在整幅画作上制造骚乱，但同时也创造着和谐。

由于大片白色画布暴露在外，所以它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白色区域空空荡荡、没有中心——至少没有构图中心。各种色彩太过独立，无法从属于任何结构。厄伦狡猾地在中央涂抹、遮盖、掩饰，或者索性把它全部清除。他聚合了巨大的离心力并且让所有的笔触从中心向外移动，或是让它们四散开来。这实现了巨大的动力。一切都不是静止的；没有可辨别的方位，没有显眼的公式，没有中央的位置。他将游移的色彩散步各处，或是将线条和粗犷的色带以扇形散开成尖锐的间隔排布。对比非常跳跃。割裂的画面成为转变和越界的场所，所有的元素都集中在偏僻的区域和画布的边缘。厄伦在一个个引力场的中间安置他的画作，从外部将它们结合在一起。

同时，这些画作携其显而易见的开放与自由，与看似组合得妥帖而精准，呈现出清晰的矛盾。它们究竟如何同时做到了即兴自发、精准平衡，甚至是完美控制？

Partial installation view of “Albert Oehlen: Wall Drawing” at a Gagosian pop-up space in Beverly Hills.

厄伦的画作是在无限可能的活动中产生的确切结果。即使每个当下的主题都有精心规划的对应事物，他仍然在作品中竭尽所能尝试“最多的可能”。这些画作聚集着无数共鸣。姿态、笔触、色彩的堆叠——一切都是对其他一切的回响。压力与释放亲密地彼此推却或相互影响。厄伦任凭这一切发生。同时，他决定着画布上什么该留下，什么要去掉。这种“最高控制权”才能在一张画面上呈现出根本割裂感的终极内聚力。然而，他直到今天还在失败与成功之间徘徊，在随性冒险与绘画学识之间纠结。

他在洛杉矶创作的十幅新作或许看来陌生——一方面是反常的温和、缜密，甚至成熟，但另一方面却还是多年不变的莽撞与冒险。这些作品无拘无束而又灵活多变，漫无边际而又生动鲜明。它们让观众陷入沉思，给他们回忆同等永恒经验的机会：人必须将自己置身于一个混沌困苦的世界中，并将散落各处的目的链接聚合，才能树立起自己的立场。正如阿尔伯特·厄伦强调的，这正是画作带给“每个仍在寻找些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在寻找什么的人”的一个挑战，更是机会。

阿尔伯特 · 厄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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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 Oehlen, FM 53, 2008-11, Oil and paper on canvas, 86 5/8 × 74 7/8 inches, 220 × 190 cm ? Albert Oehlen. Courtesy Gagosian.

阿尔伯特·厄伦生于德国克雷菲尔德，现于瑞士居住及工作。他的作品现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克利夫兰美术馆、洛杉矶当代艺术美术馆、佛罗里达州北迈阿密当代艺术博物馆、洛杉矶布洛德博物馆、德国法兰克福现代艺术美术馆、西班牙马拉加当代艺术中心、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伦敦泰特美术馆、伊斯坦堡现代艺术博物馆及墨西哥城Museo Jumex。

Albert Oehlen, Untitled (Baum 60), 2015, Oil on dibond, 98 1/2 × 98 1/2 inches, 250 × 250 cm ? Albert Oehlen. Photo: Stefan Rohner. Courtesy Gagosian.

他近期曾于以下机构举行展览，包括意大利拿坡里卡波迪蒙特美术馆(2009)；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Réalité Abstraite」(2009)；德国波恩艺术博物馆「Terpentin」(2012)；维也纳现代艺术博物馆「Malerei」(2013)；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2013)；德国威斯巴登博物馆「Die 5000 Finger von Dr. ?」(2014)；纽约新当代艺术博物馆「Home and Garden」(2015)；苏黎世美术馆「An Old Painting in Spirit」(2015）；西班牙毕尔巴鄂古根海姆美术馆「Behind the Image」(2017)；克利夫兰美术馆「Woods near Oehle」(2017)；贝鲁特当代美术馆「TRANCE」(2018)；威尼斯格拉西宫「Cows by the Water」(2018-19)；瑞士Lokremise Kunstmuseum St. Gallen「Unfertig」(2019)等。

由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Hans Ulrich Obrist)策展的厄伦作品展将于2019年10月2日在伦敦蛇形画廊(Serpentine Gallery)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