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登于公众号“小津聊艺”,本文已获授权
文 | 张予津
《源氏物语》 1951年电影版 剧照
日本的文学和艺术,总是与纷扰人间的烟火气息、情欲纠缠、生老病死无法分割。生与死不是对立呈现的,而是一种走向终极狂欢的永恒。“情色”二字,在日本文化中,不仅是灵与肉的淫欲,还是病态的浪漫阴柔,在这悲欣交集中,又弥漫着“物哀”的审美意识。
“物哀是感知的对象与感情的主题相互吻合一致时产生的和谐美感。”
——《源氏物语》
极乐之后即为极悲,残月、落花亦潜藏着令人怜惜的哀愁与美的无常,与人的心境产生通感。如川端康成所言:“平安朝的‘物哀’成为日本美的源流。”他写《伊豆的舞女》时,把主人公“两人的悲从属于美,又使美制约着悲,淡淡的悲与真实的美交融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悲哀美的抒情世界。”
《伊豆的舞女》 电影版 剧照
小说《失乐园》将男女情爱之美发挥到极致,偷情的欢愉、精神的救赎,死亡是最终的归宿。在日本人心中,死即是生,静即是动。性爱与死亡也不是两个对极,而是在性爱当中包含了死,“情死”,也是一种“至福”。
《失乐园》 电影版 剧照
“生死”框架勾勒出日本艺术的底色,爱情,则是最经久不衰的永恒话题。它是世界上最能体现平等的东西,只要你信它,就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电影《东京日和》剧照
电影《东京日和》便是一部纯粹的爱情片,纯粹到连接吻镜头都没有。而它的真实在于是以现实人物为原型的生活纪录片,以缓缓深入的力量,展现一位情色摄影师丈夫与神经质、多疑症病患妻子争吵不断的夫妻之爱。纵使生活的泥潭充满厌倦与疲惫、苦痛与挣扎,也拥有一如既往,发乎于爱的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也许,每个到过日本的直男,都会偷偷买上一本影片中丈夫原型人物“摄影师”的影集,女权主义者批评他物化女性,日本摄影评论家笠原美智子批评他的作品是“视奸”,其他观者一面认可他在摄影艺术上的价值,一面背地里讥讽他为色情狂。
淫窥者?视奸成瘾?爱妻狂魔?
到底什么身份,才能定义他?
躲在镜头后面的淫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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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日本情色摄影的开拓者,BBC《摄影艺术百年史》中唯一被拍摄的亚洲摄影师。
日式木屐、八字胡、黑框眼镜、略微秃顶、爱猫奇诺、爱妻子阳子、头发成猫耳状、爱穿艳丽夸张服饰,除了摄影圈内人士,如果你嗜好观看色情图片,你一定知道这个东京的“怪老头”
——荒木经惟。
1940年,荒木经惟生于日本东京府下谷区(今东京都台东区)。1963年自千叶大学工学院摄影印刷工学系毕业。同年,进入电通广告公司任摄影师。
1964年,以少年《阿幸》获得第一届太阳奖。1972年正式以独立摄影师为业。自此,他踏上“摄影即人生”的道路,出道以来出版了超过350本出版物,且数量每年仍在增长。
1964年,荒木在千叶大学就读期间,凭借一组记录东京街头孩子玩耍日常的照片「阿幸(さっちん)」,斩获了当年的太阳赏,
荒木经惟鼎盛时期的作品极具颠覆性,打破摄影、绘画和行为艺术的界限,至情至性,见性而知生死,“死”的气息在他作品中挥之不散,他用照片将生死定格。
阳子与爱猫奇诺
猫、女人、性爱、生死、风景、旅行都是荒木经惟此生最认真执着思考的主题,这里面同时包含着他和亡妻阳子彼此扶持、理解、共生的绵绵深情。而“性感裸女”则是他最为人熟知亦挑动社会性禁忌与道德敏感神经的主要元素。
“村上春树的《黑夜之后》不过是浮云般的臆想,而荒木经惟却赤条条地站在黑夜之前,拉开日本的夜幕,带你进入黑夜的内部。”
——日本导演北野武
1972年,他因自行出版摄影杂志《写真时代》被警方没收;1992年《疯狂图片日记》展被控展示淫秽照片,罚款30万日元;1993年,出售被日本国家警察局定为淫秽出版物的作品集《色情》为由而罚款。
在荒木眼中,任何女性都是平等和美好的。重点在于摄影师如何去捕捉、接受、包容她们,镜头下的每个模特都有独特的气质,今生能够遇到,意义就足够非凡。
荒木自创性的用“私写真”来定义他的作品,不是“私密的写真”,对他而言,“私”代表“我”,是个人的、自我的摄影。从和妻子阳子相识,热恋,结婚旅行,到漫步东京,再到阳子生病,去世,去世之后,围绕着阳子的在和不在,荒木经惟拍摄了巨量的“私照片”,从而记录、保持、还原了一段伤感的旅程。虽然伤感,却是美的无以复加。
“我通过捆绑她们的身体,来解放她们的灵魂。”——荒木经惟
荒木经惟偏好把漂亮女人绑缚起来,吊起来,哄她们笑,逗她们开心,然后弄哭她们,拍下来,戛然而止。不可否认,在他的作品里,女人的可爱、娇嗔、忧伤、哭泣、性感淋漓尽致,浑然天成而又极富表现的张力,所谓搔首弄姿不带任何挑逗、色情的意味,而是充满了女性的自由放松、自我迷恋和独立精神。
荒木对女人与性的迷恋,或许来源于他的童年成长背景。他生长的下谷区三之轮是一个聚集工薪阶层、相对贫困的地区。附近就是传统的红灯区吉原,相邻静闲寺,没有家人的妓女死后就葬在那里。荒木常去那儿玩耍,坟茔、妓女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初次了解到欲望、生命和死亡是连结在一起的,他生活的地带,是一个生与死比肩共存的地方。
摄影师森山大道说:“我认为是荒木改变了日本关于裸露的看法,在那之前,一个裸体女人的照片会被认为是两种行为,一种被认为是艺术品,另一种则被认为是色情图片,这些照片你只能在特定的地方才能看到,但是荒木拒绝接受这种观点,他沒有把这两种观点分开,而是巧妙地把它们结合起来。”
中条彩未
荒木拍摄的女人不计其数,不乏赫赫有名的女明星。他拍过日本女星小松菜奈、安藤樱、苍井优、水原希子、中条彩未、椎名林檎、桐岛加恋、杉咲花、G-Schmitt主唱SYOKO等,也拍过中国的风情女星汤唯、许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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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地凛子
小松菜奈
桐岛加恋
G-Schmitt主唱SYOKO
杉咲花
他绝不放过任何一位刚柔并济、娇媚纯情、世故天真、温婉爽朗的美女,挖掘她们不被世人所知晓的暗涛汹涌。不同于日本江户时代的春宫浮世绘,女人对荒木来说,不是没有情感的“物”,不是亵玩的对象,而是能够给予他能量的、活生生的、保有尊严的人,他由衷地热爱,甚至想和她们每个人交往、做爱。
水原希子
安藤樱
苍井优
椎名林檎
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谈及摄影的捕食性和侵略性,但在荒木这里似乎并不成立。他从未将自身置于事外,他惯常重视自己和被摄者之间的亲密(性)关系,无论是拍女人还是花朵,抑或城市,他总是把自身融入其中,透过镜像完成自我投射。他乐死不疲地疯狂参与生活、性爱、欢乐、死亡的游戏。
→汤唯与王力宏《Marie Clarie》写真“未能完成的爱的故事”
→荒木经惟拍女星许晴
正是因为他与模特间不再纯洁的相处模式,让他遭受非议。在日本,女模特很难向男性艺术家提出拒绝的要求。男权在日本文化中根深蒂固,女性往往服从于男性。纽约日本协会画廊负责人神谷幸江曾这样评价荒木:
“我可以想象,作为一名超过70岁的男性摄影师,他无意识地产生了一种女性观,认为自己可以对她们为所欲为。”
妻子与猫咪,爱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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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木经惟的摄影意象很容易让非摄影专业或艺术以外的人群有种“初见羞耻”的误读。肉意满满,毫不隐晦与遮蔽,尤其是镜头下出现频率最多的女性,不是别人,她是荒木此生的挚爱,他的爱人,他早逝的爱妻。
和阳子去美术馆和电影院约会
风从身边吹过的时候,
我看着你哭了.......
阳子,
别人都以为我们是最好的夫妻。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
你和我一起是不是真的开心。
----《东京日和》
荒木一定很爱阳子,这份爱不是平凡之爱,亦不是今生只对一人的肉体忠贞。男性视角对女性的观摩凝视,性爱如吃饭喝水一样寻常,普通到天天都会发生。
在每一次告别阳子独自踏上旅行拍摄的行程中,荒木就是行走的目光收割机,他与模特间无时无刻都在产生肢体的碰触与无间亲昵,尽管他寄给阳子的明信片只有零星琐事的陈述,阳子却对丈夫的行径心知肚明,并饱受心灵的煎熬。
在荒木和阳子共同著作的《我的爱情生活》一书中,阳子毫无遮掩地表达出身为妻子和荒木摄影支持者两种身份的矛盾焦灼,她坦然:自己整天挣扎在对丈夫艺术天赋的认同和对他与拍摄对象之间暧昧关系的疯狂想象中。
对他与别的女人睡觉一事,我是不可能做到完全心平气和、无动于衷的。一想到丈夫与那些陌生的女人发生关系,我就忍不住怒火中烧。回来后,绝对不让他碰我。即使一年不做也没有关系。啊,真是脏死了,讨厌!我几乎要叫喊起来了。可与此同时,我却又忍不住心里发痒,好奇心蠢蠢欲动。回来之后,好希望他能给我讲讲那些女人的事啊。为什么我会对那些事情充满好奇呢?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也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性格吧,没有办法。 |
阳子所著随笔集《我的爱情生活》
荒木与阳子(本名青木阳子)相识于荒木最初任职的电通株式会社。荒木离职后,带走的是公司上下公认最美的人事专员——阳子。据阳子回忆,他初识荒木时,他是一个奇装异服、声音洪亮尖锐的男人,荒木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笑的时候,表情很漂亮。”听了这句充满戏剧性的称赞后,阳子少女般的初心被打动。她与荒木的恋爱谈了三年,最终爱情开花结果。
“她像是要穿过冥河,就像一个胎儿一样蜷伏着。我们的蜜月像一次死亡之旅。”
——荒木经惟
1971年的夏天,24岁的阳子和31岁的荒木经惟结婚了。
左:荒木经惟和阳子的结婚照
右:影集《感伤之旅》
求婚时,荒木送给阳子一本汉斯·贝默尔的色情画集,并在婚礼上把阳子的裸照大大地放映给宾客观看。和妻子的蜜月旅行途经京都、长崎等地,沿途所见被他当做日记式摄影记录下来,包括和阳子做爱、口交、高潮的照片,最后出版成集《感伤之旅》,这也是荒木的第一本成名作。
阳子在去郊游的列车上
诸多作品中,有张极其动人的瞬间佳作——阳子蜷在河边的小船上,睡得正香,阳光洒在她美丽的胴体上,风从身边吹过的时候,荒木看着她哭了。荒木喜欢拍性爱,尤其是和阳子在一起的,他觉得”性“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对于我来说,结婚并不仅仅意味着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实际上是一种摄影的旅行。“
——荒木经惟
婚后,两个人并没有成为世人眼中的平常夫妻。荒木以阳子为主体拍了很多照片,这场婚姻更像是一场相互谅解的共谋关系。
本应是蜜月旅行中的阳子,在荒木经惟的镜头中始终是无表情的样子。
在家开心吃饭的阳子
婚后的甜蜜
阳子灵魂深处的欲望是经由荒木启发的,与男人的亲密接触,荒木是第一个。荒木像阳子讲述莫迪里阿尼的杏眼女人、戈达尔的电影、印度丝绸的头巾、妮娜·西蒙的弹唱,更将沉睡中的另一个放荡“阳子”激发出来。
各种状态下的阳子
在拍摄中,阳子逐渐摆出不文雅的姿势,有时被要求带上遮眼照、只穿长衫裙,有时需要光脚穿木屐从地铁月台的厕所走出来,有时是赤身裸体、睡眼惺忪……
阳子
阳子不是荒木作品中的唯一,但她却是唯一激发他浪漫与诗意并存的缪斯女神。照片里的阳子是舒展的、慵懒的、妩媚的,源于荒木极具包容性的温柔与幸福。
阳子
荒木曾自语“相机就像一个阳物”,你应该在拍摄对象身上尽情使用这个工具。后来他还说:“恰恰相反,相机更像是一个阴道,现在的我选择接受和包容,就像阴道一样。”
自你走后心憔悴,
徒留空景诉伤悲
3
荒木曾说:“当你活过了那三次死亡(指父、母、妻),你就能成为一个摄影师。然后,当你挚爱的女儿也死去了,你就能成为一位诗人。”他和阳子并没有子女,“挚爱的女儿”或许指的是两人共同养的爱猫奇诺。
爱猫奇诺
1967年,荒木一辈子从事木屐制作行业的父亲去世。入殓时,他把父亲的袖子挽起,拍下父亲带有刺青的双手。“我想保存他最开心的样子,但他的脸因长期住院失去活力,所以我将面孔除去,只拍刺青和手,那双木屐师傅的手。”
入殓时的父亲
荒木35岁时,母亲去世。他找到了一个自诩为“爱的角度”的拍摄位置:从母亲头顶斜上方远处拍过去,好像母亲只是穿着和服仰面睡着了。
母亲的遗容
荒木50岁时,43岁的阳子也离开了他。早在1989年,阳子被检查出罹患子宫肿瘤住院。仅仅一年,1990年,在和阳子说了最后一声“谢谢”后,阳子离世。她以最美的姿态最后一次出现在丈夫的作品中。
阳子的葬礼
荒木说,是阳子教会了他如何拍摄“人像摄影”,直到她离开,她给了他最后一次这样的机会。荒木用镜头记录下了阳子从发现癌症到去世时的影像,集结出版成《感伤之旅·冬之旅》,后来又出版了纪念他们共同生活的摄影集《爱的阳台》。
“一攥紧她的手指,她也回我紧紧一攥。彼此一直不曾分开。”
——《感伤之旅·冬之旅》
这张照片是荒木在妻子生前为她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他们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是生死的抗争?是爱的握别?还是天人永隔的喟叹?真正的答案只有荒木知道。
荒木在去病房的路上,拍下自己手持鲜花的倒影。
阳子入殓,荒木拍下鲜花中妻子的脸庞。
2010年,22岁高龄的爱猫奇诺也因癌症去世了,荒木又失去了一个最亲密的人,他同样拍摄下了花中睡去的奇洛。人生似游戏,相识相遇一场,终是无止境的别离。荒木说过:“我太爱奇诺了,爱到尽量不去想象它死后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左上图为奇诺去世时的遗照;其他选自《爱猫奇诺》,该影集有132幅奇诺的黑白照片,讲述小猫生活的点滴。
对我来说 拍照是我的自我诉说
年初 妻子离我而去
妻子死后 我可拍的只有空景
----《东京日和》
荒木称之为“空景”,颇有中国水墨画中讲究的“留白”意境和情趣。不过,物是人非,他所留恋的阳台已经荒废,飘过阳台的白云和吹过阳台的清风安在?
奇诺还会叼着壁虎走过怪咖老头的镜头前吗?还有已经枯萎的鲜花,那像是一份死者留给生者,生者又反过来祭奠死者的语言,寄托着怎样的哀思?
阳子的祭台
花与布偶,永远勃起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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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荒木在家乡的静闲寺就拍过花朵。阳子死后,他们的爱情长出了新芽,病床前的木莲花竟全开了,仿佛另一种形态的“生”。荒木拍下了怒放和凋谢的花朵,寓意生死轮回的宿命。
“窗外正生长着新的木莲花。看着这些窗外的木莲花,我感觉到夫人的气息。在我的大脑里交叉着——死亡呼喊着生命,生命消失在死亡。”
没有了妻子的陪伴,荒木作品中的女性渐渐隐退,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开始对题材、器材不加选择,涉及景物、静物、都市风情,从莱卡、宝丽来到傻瓜相机,从花朵、云朵到天空。他曾自嘲,如果有一千只手,他惟愿每一只手都拿着一部相机。
荒木经惟拍下的天空
他还说,“摄影是快乐本身,摄影是快乐甚至是轻浮的”。总之,一切活着的人、事都是生命的象征,是他按下快门的缘由。
写真集《Erotos》虽然拍摄的是花朵及景物,却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影射到性及生殖器的想象。
自阳子病故到如今,荒木一直用相机及镜头下的花朵来诠释他对生和死的感悟,这份感伤溢出照片,流进每位观者心中。此后发行的写真集《Erotos》(1993),即是Eros(生、性、此岸)和Tanatos(死、彼岸)两词的拼写。
写真集《Erotos》
1994年的《墨汁绮谭》,荒木在拍摄的花上挥毫泼墨:性者必衰,九死一生。2004年,荒木在花上涂抹颜料,拍摄鲜艳欲滴的性与爱、生与死,花儿的形状酷似男根和女阴,酣畅至极。2007年阳子冥诞,荒木更是献给亡妻1000张“爱之花”。
《墨汁绮谭》系列
7月7日是荒木与阳子的结婚纪念日,于是,在2月一个有“7”的日子里,荒木经惟写道:
7
“东京日和,一边走一边想念阳子。经过银座和光时,想起那天和阳子看东京画的时候。在纪伊国屋书店买了裸体写真集,就匆匆回家了。《ON THE LINE》的2月刊已经送到,读了阳子生前写的最后一篇文章,我哭了。 风太大,晾在外面的衣服仿佛要被风吹走。 磁带马上要放完了,换新磁带的时候,零星有放学归来的少女们的喧闹声,我又想起阳子。 我拿出冬天收拾起来的盆栽,放在阳子一直放置的地方。说是盆栽,但也几乎枯萎。 ...... 我从屋里搬出两把椅子,看着天空发呆。晒晒太阳,喝喝咖啡,浏览早上刚从到的去年鹿特丹摄影双年展的目录。往年这个时候,我和阳子两个人看着寄来的邀请函总会因为太麻烦,发愁要不要去。阳子如果在我旁边,肯定会嚷嚷着说去吧去吧。然后肯定计划着从鹿特丹要到巴黎、巴塞罗那、意大利,还会感叹道真的好想去意大利啊。”
《漫步东京》系列
《漫步东京》是阳子走后,荒木经惟出版的街拍作品。摩天大楼群形成的山谷之间、老街的巷弄里、山手线沿线的住宅街、墓地……荒木经惟漫步在他所深爱的城市--东京。他在途中思考高楼是壮观的阳具,还是巨大的墓碑?他邂逅美女,重新体验令人怀念的昭和风情,以及未随着时代变化的孩童笑颜。
《漫步东京》系列
这一路上,有幸福、有梦。和偶遇的人们凝视、交谈的霎时,荒木的摄影机凝固了迸发于该时空的微妙情感,随意走走如此行进之真意亦在底片感光下解构而出。冰冷的钢铁城市里,荒木的图文开辟了一片温情又忧愁的土壤,作为“人”的群体,寓居在那里。
“东京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女人的身体。”
——荒木经惟
2008年,荒木经惟被诊断出前列腺癌。2013年,他又因癌症引起中心视网膜动脉阻塞,造成右眼失明。不过这些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反而成了他的灵感来源。荒木经惟相继出版了作品《东京前列腺癌》和《左眼之恋》。
《左眼之恋》 左边是清晰的图像,右边被涂黑,反映出荒木自己的世界。
2019年,荒木步入年迈的79岁,依旧很忙。年岁已高、身体抱恙的他自感距离“死”越来越近了,所以拼命创作摄影作品。
中晚年的他相继拍摄了以花为媒的系列作品:《花曲》《花紧缚》《花人生》《千禧之花》《色清花》《花灵》《花阴》等以及最近所作的《花幽》,有幽灵魂魄的意思在其中,荒木是想把这些花的魂魄得以体现。
“摄影就是人生,人活得没有乐趣,也不可能拍出有乐趣的照片。没有半点儿迟疑,不惜一切地用照片展示出了我的全部。一定要一天到晚地拍照!就像人的脉搏一样,确认我还活着。如果我死了,我的写真也就结束。”
——荒木经惟
和阳子睡过的双人床上再也不是两个人的味道
荒木实在太过寂寞了,有时寂寞到有种想哭的感觉。
于是,他在阳台上堆满了蜥蜴、哥斯拉等玩具怪兽,他需要有东西陪着他,怪兽和玩偶成为他的密友。它们出现在照片中,成为荒木身体的一部分,他将很多花与玩偶摆在一起,取名《堕落园》,他化身为花丛中的人偶,与花朵们一起游玩,如幼稚的婴儿,有股青涩的寂寞,尝试在花朵环绕中重新找回来自子宫包裹般的温暖。
女人、男人、花、怪兽玩具、院落、墓地、猫、屋顶、天空、街道。镜头背后的荒木总是那样真诚、直率,诡谲、色情、侘寂、枯槁、病死显得异常干净、平实、淡然,向死而生,他有着超于常人的冷静超脱,在慢慢等待死亡来临的岁月里,他的镜头永远昂扬着生命力,抒写着一封又一封爱的情书,并且高傲且纯情地“勃起”着。
作者简介
张予津
天津美术学院视觉文化研究硕士,青年艺术品牌“常青藤计划”展览总监。关注当代青年艺术家生态及语言逻辑的发展,并致力于青年艺术展览及学术活动的策划统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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