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忘望 中国最具实力和风格的平面设计师之一,曾为莫言、崔健、张艺谋,王朔、贾平凹、余华、刘震云、芒克、陈丹青、周国平等设计过平面作品,也曾为潘石屹的soho现代城设计过房地产广告。他给自己取名“旺”、“忘”、“望”,具有诙谐而兼具某种忘我的禅宗意味。他定义自己是“跨界艺术家”,热爱诗歌、音乐、设计、哲学及一切与艺术相关的事物。他也是一名基督教信徒,笃信上帝之爱。亦善于思考,对于潜藏于当代艺术及现状的种种社会问题,既敢怒又敢言。
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 特别开辟艺术家及个人访谈专题,邀请各界有趣和有料的人士围绕当下畅谈,凸显我们作为一座公共文化平台的开放型定位。为此,喜玛拉雅美术馆特邀艺术家旺忘望与我们分享了他怎么看待艺术和设计之间的关系、跨界创作的理念以及关于基督教信仰的宏观思考。以下简称旺与SHM,内容为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原创,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往期内容
SHM专访温普林(中)| “我不愿做研究艺术家拉什么屎的人”
SHM:
你的设计作品当中,有很多拼贴的元素,你把自己的个人平台定义为“跨界艺术”,你怎么定义“跨界”?能否谈一谈你作为设计师和艺术家的创作理念?
旺:
“拼贴”是平面设计很重要的手法。当把两个无关联的视觉符号并置在一起会产生第三层意义,而这个意义就是设计师想要的,这也叫“异质同构”,一般都会选经典的符号进行拼贴。因为这种符号自带人们都熟知的原始信息,并置后会产生“历时性的共时化处理”,生成一种陌生感和歧义,这就体现了创意的魅力。“拼贴”也是当代艺术的重要手法,波普艺术主要手法就是“拼贴”。
理查德·汉密尔顿作品
我作为设计师时主要考虑的问题是:创意切入点、图形、平面空间分割、色彩、图文关系,更为重要的是:时下流行趋势是什么?客户产品的市场定位是什么?目标消费者是哪些?设计想告诉消费者什么?什么时间点告诉?什么地点告诉?等等。
设计师是一个服务者,一般都是“戴着镣铐跳舞”,不能充分地做自我表现,所以常有压抑之感。久而久之会放弃责任感,以妥协来挣设计费。这样不但带来人格的扭曲,还失去了高级的视觉作品诞生的可能性。
Tyler Spangler作品
有时过分地陶醉在点、线、面、尖、圆、方、角、缺里会进入一种小状态、小格局,进而失去艺术上的大感觉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我个人认为:平面设计最有意思和价值的地方是“联想设计”,它能开发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其次就是设计过程中调研和沟通的能力,能为其它创作提供参考点和方法论;做设计还可以接触到不同领域的高人与事物,能向他们学习很多东西。这使我兴趣广泛,为我进行跨界创作提供了更多可能。
旺忘望作品
艺术创作相对于设计来说,还是比较自由爽快的!做艺术时从来不考虑为谁做,只考虑自己想表达的。架下艺术主要考虑一种观念通过什么媒材进行转换?是“老瓶装新酒”还是“新瓶装旧酒”,是用西方的材料还是东方的材料。架下艺术更多考虑的问题与架上艺术完全不同,它更强调观念性的实验,它是一种对“观念”的观念。这需要一些对语言哲学和现代传播学的了解。
旺忘望作品
我平时把好的点子都写在本子上保留下来,不能实现的就把它变成诗歌中的素材。比如说,在1993年,我的三个行为创意文案被一本杂志介绍了:其一,在一个空间内,与一位同血型的外国人躺在床上对换400毫升的血。把换血时的表情图片、视频记录、心电图、脑电图,全部放大十米并喷绘出来在空间内展示。一年后,再把两人的心理笔记放大十米展示出来。这个作品使用的材料是:人血、心理内容、环境、医疗器械、打印、视频。我想以此表达:在“同质血与异质文化“交流后所出现的疑虑和恐慌反应。
其二,我设计了三个装置类的作品“屁裤衩”、“腋窝香”、“香港脚套”。“屁裤衩”里有个装置可将屁臭转换成香气,还可以把屁声转换成音乐;“腋窝香”可以转换狐臭为香味;“香港脚套”可以除去脚臭变成香气。这个作品主要是反讽“文明的遮羞布”。
Vincent Castiglia鲜血作品
其三,与同学盛奇交换肉体。他84年在美院时就砍掉了自己的小拇指,还把它存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毕业多年后,我在笔记本里记下一个创意,想把自己的小脚趾砍下来,然后约盛奇一起去把它们火化成灰后再相互交换,然后把这些灰掺进颜料里画成各自的肖像,最后再换回来,各自收藏对方骨灰的作品。这个作品的材料是:骨灰、火、颜料。想表达的是:体验肉身痛苦与审美的关系。
如果架上绘画创作是具象的,首先考虑画什么东西,其次是空间、造型、比例、透视、结构、色彩、笔法、变形等一些最常态问题,如果是抽象的,那就是点、线、面的抽象结构问题。
旺忘望作品
首先跨界是个人的兴趣决定的。因为做设计接触面广,所以兴趣点比较多。其实“跨界”一词在当代艺术里是不存在的,当代艺术就是要破界、越域、多媒体、综合交叉、整体融合、无所不用、无奇不有,它反对划圈子。所以跨界是观念、表达欲、好奇心、兴趣、手段、借智、综合、拓展、存在状态以及人的完满实现。
作为一种理念,完全可以把这种生活状态看成是艺术作品,人生就是作品,生活就是艺术。世界是变化多端的,是无限丰富的。一个人对它的感受也极其复杂和微妙,而创作就是表达的这种复杂感。只有“不择手段”的多重表现才能趋向微妙的存在感,才能准确地传达出生命外在和内在的细腻信息。
Raoul Hausmann作品
眼、耳、鼻、舌、身可以帮助人去收集各种感觉,如:声音、气味和图像等。相互影响和连接的各种感受形成了一个整体的“感觉”系统,可现在却被分割成了不同的“专业“。
自从机械化大生产成为人类社会最主要生产形态后,人便被限制在狭隘的职业领域内。各种细分虽然有助于生产,却弱化了一个人的整体创造性。把视觉艺术、听觉艺术、语言艺术、形体艺术、味觉艺术、思想艺术等进行分割以后,又得学习很多东西才能再去整合。
本来,琴、棋、书、画、诗、酒、茶、花、香,是一个人的全感官外化出的审美行为,是一个人的精神活动,也是“全人”的整体体现。可现在,一个人却做不到整全的表达,是四分五裂的。单一手段的表达肯定是有局限的,无法获得全感官的满足,一种职业的专攻也屏蔽了一个人的无限潜能。
旺忘望作品
所以,跨界是以“点”带“面”,“纵深”与“广博”的结合;是一专多能的全面发展;是复合性创造“全人”的回归。只有艺术创造,才能消解因分科带来的单调;也只有在创造和自由中,才能全感官、全方位地打开每个毛孔,去灌溉兴趣的“缩水”;去破坏各类观念的梱绑从而成为自由意义上的“通才”,这才是有意义的人生艺术。
我的经验是:在“跨界”创作时,千万别太当回事了。其实我也是不得以才用“跨界”这个词。我只不过是想玩嗨一些,为高兴而做,不想成为什么大师,这样才会达到快乐的目的,只有轻松快乐才会出东西。只要脸皮厚,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就能跨得好。其实,“跨界”应该是自娱自乐的,只有这样才会发挥天分。当极度放松时才能显神通,无功利目时才会通灵。
人人都是感觉家,人人都是创造家,人人都多才多艺,这是上帝的形象。人是上帝按照自己形象创造的。所以人也是无所不能的,有些东西是无师自通的。所以我的感受是:感觉高于知解,即兴高于套路,灵感高于思维,放松高于职业,出位高于技能,专注高于显示!
旺忘望·每日一诗
SHM:
最近最关注的事情或在看的一本书是什么,有怎样的想法?
旺:
最关注的事情是:中国未来的发展和走向。抽时间读了几本书,有几个重要的感受是:深刻的东西都是悲观的、整体的,而乐观只是局部的。基于人有限的目光,怎么会有宏大而久远的看见!人追求自由到底会有什么结果?人始终“进步”是有意义的吗?为什么当代艺术越做越“轻”?这些都是最近所想到的问题。
吉勒·利波维茨基 著《轻文明》封面
比如手机,它给我带来了很多方便和乐趣。但有一天,当我知道手机是带“后门”的,也就是说有监控系统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因为手机里有太多私密的东西。我意识到:人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却看上去更加自由。因为人被控制的程度越来越高了!我想:智能人时代的到来,是不是表明人类已踏上了末路之途?
旺忘望作品
我看了一些对“启示录”的解经,有一种版本解释:人体芯片是“666兽“的印记。人体芯片是一种注入人体皮下的超小型芯片,通过芯片里的卫星追踪装置连接到资料基地,录入内容是:人名、出生年月日、身体情报、DNA遗传基因情报、疾病档案、血型、红血球、视网膜、脚印、指纹、声音、脸部特征、身份证、护照、学生证、资格证、职业记录、收入情报、学历、家族关系、犯罪记录、财产情报、IRS、税务情报、银行账号以及详细的个人历史等等,这多么可怕。难道“末日”就是少数人用最尖端的电子装置来控制全人类?如果是这样,人的未来哪有什么真正的自由可言!
"666兽"的印记
学者王东岳在《物演通论》中提出“递弱代偿”这个理论,也是一种整体的悲观。人类不断向高级动物进化,可生存度却越来越差,稳定度也越来越差,已趋近于衰亡。可是万物都要求生存,在下跌的过程中,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只好用一些权宜之计来补足自己缺失的功能。
就像现在用手机和智能人来进行代偿一样。而这种代偿的方式会更多地增加对外在的依赖,就像现在我们已离不开手机了。如果未来我们身体植入微型芯片,那将会在方便的同时加强对外在的依赖。现在都玩“虚拟经济”,这是一种复杂的资本运作体系,虽然结构复杂却脆弱之极,搞不好就崩盘。所以,人的进步好像是不得已的,可是进步有意义吗?
拉斐尔·维森兹作品
我看了《极简进步史:人类在失控中拨快末日时钟》,其作者罗纳德·赖特对进步的态度也是悲观的、是持怀疑态度的。
他认为:进步是个陷阱,进步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并不一定都是好事。对技术进步和物质发展的无止境追求,让人类掠夺自然资源的速度越来越快,加上道德对人类的约束并没有跟上技术进步的速度。
因此,人类会把自己放入一个越来越匮乏、混乱和不安全的境地中,最终很可能会掉入进步的陷阱之中。
旺忘望作品
我又看了让·克莱尔的《论美术的现状》,他也质疑西方的进步论。认为艺术不存在进步,艺术根本上超越了时间。
这本书是1993年写的,那时中国的现代艺术正以“进步”的姿态刚走向国际,而克莱尔已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他认为:西方先锋派艺术追求形式的不断增殖和变化,其实和苏联极权之下的现实主义艺术一样,都是单调而僵化的艺术,西方先锋派也是美国文化输出的产物。艺术要回归生命、重拾价值,就应先恢复感知、重现真实、把握当下。
艺术不可能现代,艺术永恒回归起源(来自埃贡·席勒)。
奥地利画家埃贡·席勒
我还看了吉勒·利波维茨基的《轻文明》,他批判了当代艺术之“轻”和艺术作品的审美体验越来越偏向娱乐化的现象,以及现代人开始回避艺术作品中的宏大主题和严肃意义,更多地追求“有趣”。
他还认为,这种“轻文明”之中蕴含着危机,追求“轻”的审美使得很多人陷入了另一种不自由的焦虑状态,而没有信仰的支撑,也让人更容易变得空虚和抑郁。
关于·艺术家
著名画家,诗人,设计师
现任中国国家画院《中国美术报》视觉总监;中国艺术人才库评委;
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导师;
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课题教授;
文化部中国社会经济文化交流协会艺术顾问;
上海交通大学特邀研究员;
1996年获首届全球华人平面视觉大赛金奖;
2018年获中国文化艺术人才管理中心颁发的“文华传播大使”称号。
采访 / Asoka
图文编辑 / 宋兆云、Asoka、唐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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