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是如何摧毁“堕落”艺术的?

1937年，两场互相竞争的画展引发了艺术世界一场引人注目的分裂。一个展示了传统的德国艺术，而另一个重点展出了希特勒憎恨的“堕落”的现代艺术。80多年后的今天，Willam Cook认为这是20世纪艺术中最重要的一次冲突。

赫尔曼戈林(Hermann Goering)和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在堕落艺术展览现场。纳粹将展览广泛传播希望藉此证明犹太以及现代主义艺术家在道德及文化上的堕落。

八十年多年前，慕尼黑，希特勒曾将同时举办两个展览，向世人定义我们所认为的现代主义艺术。“伟大的德国艺术展”展示了他所认可的艺术家，“the Degenerate Art show堕落艺术展”则呈现他所不屑并轻视的艺术家。在这两个相邻画廊空间举办的展览中，一条战线被立于传统主义与现代主义之间。这场战争/争议在今日仍在持续。

“Entartete Kunst”(“堕落艺术”)的海报，1937。图片：Stary， Getty Images

你喜欢现实的、令人放松的作品？还是倾向于更具实验性和令人不安的绘画？也许你喜欢两者兼而有之——在这种情况下，你就和许多去看这些展览的观众一样。

这个原本的想法是引导公众去看堕落的艺术展览，看看德国艺术如何堕落。

纳粹希望人们观看两个展览，但不希望民众形成自己的思想。理想的状况是去看颓废艺术展并且了解德国艺术是如何被贬低了，然后再去看伟大的德国艺术展，感受纳粹如何拯救/挽回它。

“Entartete Kunst”(“堕落艺术”)展览现场，观众在James Ensor作品“死亡和面具”前。

图片： Rudolf Dietrich， Getty Images

有五十万民众观看了伟大的德国艺术展(战前慕尼黑人口的一半以上)，但是有两百万群众涌进“堕落艺术”的展厅，这显然不是希特勒的本意。很明显，出事了。

Ernst Ludwig Kirchner自画像，1918

Ernst Ludwig Kirchner是“堕落” 表现主义艺术家团体 “桥派（Die Brücke）”的创始人，于1938年自杀。

有多少人嘲讽这些“堕落”艺术作品？又有多少人开始欣赏赞美它们？这很难说，在希特勒统治下的德国，反对者都被投放进了集中营。但不管哪种方式，“堕落”艺术反而被证明更受欢迎。伟大的德国艺术展此后每年都被重新展出，直至1945年。而“堕落艺术展”却从此销声匿迹。纳粹党破坏了上千件现代艺术杰作，幸存的作品在卢塞恩的一次拍卖中被卖给国外买家。

瓦西里·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蓝色的山，1908/1909年

所以，什么是“堕落艺术”？为什么希特勒如此憎恨它？伟大的德国艺术展展出的又是何种艺术？

Fighting forms, 1914, Franz Marc. 马尔克(Franz Marc)为蓝骑士（The Blue Ride）创始人，德国表现主义画家

? Bayerische Staatsgem?ldesammlungen, Sammlung Moderne Kunst at the Pinakothek der Moderne, Munich.

与普遍误解相反的是，只有很小部分的艺术作品在伟大的德国艺术展中是非常明显的法西斯主义，大部分作品仅仅是描绘传统题材的保守作品：田园牧歌般的风景，健康的裸体/人体艺术··· “堕落”艺术更像是对这种田园世界观的挑战，从“蓝骑士（The Blue Ride）”（ 创始人马尔克(Franz Marc)和 康丁斯基(Wassily Kandinsky)合编了一卷美学论文集，书名为《蓝骑士》，原是康丁斯基一幅画的名称，後来便成为这个团体的名称。）的大胆的色彩到表现主义艺术家团体 “桥派（Die Brücke）”的人物肖像。（在希特勒自传《我的奋斗》一书中，均被称为“精神病患者和罪犯的幻象”）。

Rose Garden, Paul Klee, 1920.

Paul Klee的17件艺术品被列入“堕落”艺术展览

两大敌对阵营之间的这种直接对立是一个迷人的概念，但是作为宣传，却适得其反。伟大的德国艺术展中的艺术家在这种对比下显得平庸枯燥。

慕尼黑美术馆Haus der Kunst. 原名Haus der Deutschen Kunst，Jens Weber, München, 2007.

 “伟大的德国艺术展”被展示在如宫殿般富丽堂皇的德国艺术博物馆中（Haus der Deutschen Kunst (House of German Art)），这座宏伟的新画廊由希特勒最欣赏的建筑师Paul Troost设计。

而“堕落艺术展”则被塞进考古研究所——马路对面的一座娇小的平凡建筑。尽管如此，也没能够隐藏事实：哪一个是更好的展览。

马戏团（Circus）, 1913, Ernst Ludwig Kirchner

? Bayerische Staatsgem?ldesammlungen, Sammlung Moderne Kunst at the Pinakothek der Moderne, Munich.

20世纪20年代的混乱造就了一系列令人惊叹的德国现代主义艺术家: Beckmann, Dix, Grosz, Kirchner, Klee, Kokoschka, Kollwitz, Nolde...

1937年7月18日，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和高级纳粹官员赫尔曼·戈林(Hermann Goering)和约瑟夫·戈培尔(Joseph Goebbels)参观了德国艺术博物馆Haus der Deutschen Kunst)。

图片：Heinrich Hoffmann/AFP/Getty Images

在这场较量中，伟大的德国艺术展中的艺术家显得平淡无奇，就连希特勒也对这种平庸而老套的展览感到失望。

慕尼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遭到了严重轰炸，并在匆忙中重建。尽管困难重重，但这两个展览的画廊都幸存了下来。更名为慕尼黑美术馆（Haus der Kunst）的德国艺术博物馆（The Haus der Deutschen Kunst）现在专注于现代艺术，致力于希特勒憎恶的艺术作品。

前考古研究所现在是慕尼黑艺术协会的所在地。在希特勒时代，这个艺术家协会是一个保守的机构。而如今，它是前卫派的堡垒。虽然在1937年战败，但现在现代主义盛行，最终是堕落的艺术赢得了战争。

1938年，伟大德国艺术展展览现场。展览的目的是展示更纯粹、更传统的德国艺术的美学价值。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这个故事仍然重要。因为它带来的问题从未消失。在世界各地，反动政权仍在试图压制颠覆性的艺术家，使艺术屈从于国家。

Little Walter's Toys, 1912, August Macke.

August Macke是德国表现主义团体“蓝骑士（The Blue Ride）”的重要成员之一，备受纳粹政权的批判。图片：Fine Art Images/Heritage Images/Getty Images

1945年，在慕尼黑只剩下少量的现代主义绘画。但在过去的70年里，博物馆一直在不懈地努力，把那些被第三帝国分散的珍宝带回来。

今天，慕尼黑再次成为现代艺术的中心：具有历史意义的伦巴赫美术馆（近期由诺曼·福斯特重新设计）藏有一系列精彩的德国表现艺术艺术作品比如弗兰茨·马尔克（Franz Marc）和奥古斯特·麦克 （August Macke）；未来主义现代艺术陈列馆更是藏有许多在1937年被称为“堕落”艺术家们的作品。

伟大德国艺术展览展览现场， 1939年，古代希腊人和罗马人的传统古典形式得到了纳粹的赞扬。

图片： Jaeger and Goergen ? Central Institute for Art History, Photothek.

1933年，当希特勒为自己当选总理后修建的第一个公共建筑“德国艺术博物馆（The Haus der Deutschen Kunst）”举行奠基仪式时，称这座美术馆将成为“一种新的、真正的德国艺术的基础。”

仪式锤的破碎被希特勒看做是一个凶兆。他是对的。他的语言应验了，但并不是他预想的那样。

现在，这座冷峻的建筑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现代艺术论坛，展出包括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和里希特（Gerhard Richter）在内的杰出德国艺术家。

原文链接：http://www.bbc.co.uk/programmes/articles/13fZCx4RtJ0qjD8tCpqwkWV/how-hitler-set-out-to-destroy-degenerate-art（24 January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