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拍预览】乾隆御笔：《度一切诸佛境界智严经》

清朝作为满族贵族建立起来的封建政权，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他们不但推崇佛教，甚至化身为佛，以达到加强中央集权的目的。以顺治、康熙、雍正、乾隆为代表的最高皇权统治者，非常重视佛教对于维护社会稳定和安抚大众民心的作用。皇帝御笔写经就成为一种至高无上、自上而下国家层面的行为，旨在祈求清朝国运昌盛和人民安居乐业，仅故宫博物院藏清代皇帝御笔写经的数量就有两千余部。《秘殿珠林》初编记载，顺治皇帝御笔抄经《禅语》一轴。康熙皇帝御笔抄经有《药师经》、《普门品》、《金刚经》、《陀罗尼经》、《仁王经》等，其中当以抄写《心经》数量最多。雍正皇帝御笔抄经有《心经》、《金刚经》、《古德颂》、《证道歌》等，作品数量也到达十件以上。

乾隆皇帝一生文治武功，号称“十全老人”。在其统治的六十余年中，创造了清朝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最为鼎盛的局面。同时，佛教也在乾隆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乾隆皇帝早在少年时期就开始接触诸多佛教典籍，并与三世章嘉活佛共同生活和学习，进一步增加了对佛教的了解。登基后，乾隆皇帝六次西巡五台山，六下江南寻访名寺，对于这些佛教胜地，他都亲自御临庙宇拜谒。乾隆皇帝崇佛、信佛还表现在在紫禁城中修建佛楼，乾隆十四年改建雨花阁，乾隆三十年修建宝相楼、吉云楼，乾隆三十四年改建咸若馆，乾隆三十七年修建梵华楼等等。

乾隆皇帝对于佛教的推崇不只出于政治方面的因素，更提升到了修身养性的程度，御笔写经就是乾隆皇帝潜心向佛的具体表现。根据清宫档案记录，从乾隆元年（1736）到乾隆三十九年（1774）这四十年中，乾隆皇帝每在元旦（正月初一）、上元日（正月十五）和浴佛日（四月初八），无一例外御笔抄写《心经》。乾隆四十年以后，则发展到每月的朔日（初一）和望日（十五）都要写经的惯例。乾隆皇帝还要钦定经书的装池形式，对于题签、套签以及锦缎封面都要亲自审定。乾隆皇帝一生所抄各类经文有数百部之多，他通常会选择佛经中以智慧、修持、觉悟、真如等为主要内容的典籍书写，例如《般若经》、《心经》、《金刚经》、《楞严经》、《智严经》、《法华经》、《圆觉了义经》等，这些基本上都属于大乘佛教所尊奉的典籍。

乾隆皇帝抄写佛经从政治上讲，是为了巩固政权、维护统治。就其个人而言，则多为父母祈福延寿，长养慈悲。故宫博物院藏乾隆御笔《佛说大乘圣无量寿决定光明王如来陀罗尼经册》，款署：“臣弘历斋沐敬书，恭祝皇父六旬万寿，恭进祝禧。岂期不吊昊天，遂虚凤愿，乃以大丧百日，恭荐几筵。”据此可知，皇子弘历于雍正十三年（1735）所书，本拟在雍正六十寿辰（1737）时进献给父皇之用。故宫博物院藏乾隆皇帝御笔写经《称扬诸佛功德经》，是他为其母后崇庆皇太后恭贺七旬万寿（1761）所抄经书。

《度一切诸佛境界智严经》收录于五部大乘经典之二宝积部。由南朝时期扶南（今属柬埔寨）三藏法师僧伽婆罗等译，与之同本异译还有：由北魏时期印度译经师昙摩流支翻译的《如来庄严智慧光明入一切佛境界经》，以及由宋代印度三藏法护和汉地高僧惟浄等共同再度翻译的《佛说大乘入诸佛境界智光明庄严经》。这三部经书的梵文原本在印度尚存，其中以《庄严经》译本内容最为增广，《智严经》译本内容最为精要，最为接近梵文原本所意。

《智严经》是解释如来事业的大乘了义经典，由释迦牟尼佛向文殊师利菩萨宣说。“如来”是诸佛的总名。佛有十种称号，《妙法莲花经》记载：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如来是其中之一。“大乘”是梵语摩诃衍那的汉译，强调修行最高目标是成佛，且人人皆可成佛，即普度众生，以救世利他为宗旨。“了义”是毫无保留地将佛经讲清楚的意思，大乘佛教有了义与不了义的说法，因为众生的根基不一，佛传法的方式也不一样，所以就出现了义和不了义的说法。文殊师利菩萨即文殊菩萨，常侍释迦牟尼佛，是释迦牟尼佛所有菩萨弟子中的上首。在这册乾隆御笔抄经《智严经》首页，宫中如意馆画家奉敕绘制了释迦牟尼宣说图。图中释迦牟尼坐于莲花台上讲经，两侧随侍弟子迦叶、阿难，前面二位力士分列左右，背后为四大天王护法，文殊菩萨跪拜于释迦牟尼前悉心听经。

此册乾隆御笔写经《度一切诸佛境界智严经》共三十六开，文字达五千余字，通篇行书圆润遒丽，纯熟自然，点画均匀，结体宛转流畅，属乾隆书法代表之作。乾隆皇帝作为中国历史上传世书法墨迹最多的一位君主，其书法也受到世人广泛关注。

随着对乾隆书法研究不断地深入，以往简单地冠以书学赵孟頫，以论其书法渊源或笔墨特点，显然有失偏颇。清代宫廷对皇子汉文教育，除要求背诵四书五经之外，书法学习也是一项重要的内容。乾隆皇帝在皇子时期学书之路深受康熙、雍正的影响，从颜楷入手，以董其昌为师。从弘历皇子时期的书法习作可以看出，他初学智永《千字文》和颜真卿《多宝塔》，再学宋高宗赵构小楷作品《毛诗唐风》，后学王羲之小楷《乐毅论》，间以赵孟頫小楷《闲邪公传》等等。在十三年的皇子时期，弘历习字非常勤奋，除节日外极少间断练习，从笔墨生涩到用笔娴熟效果显著。其次，乾隆书法深受清内府所藏历代书画的影响。登基后的乾隆皇帝，遍览清宫内府所藏历代书法名帖巨制，清朝重臣于敏中曾说：皇上宵旰几余时，亲翰墨于古今诸大家临仿殆遍。仅故宫博物院收藏乾隆皇帝临帖之作就有数千件之多，如《弘历楷书临锺繇力命帖卷》、《弘历临索靖书史岑出师颂卷》、《弘历草书临王羲之去夏帖卷》、《弘历节临孙过庭书谱册》、《弘历临杨凝式韭花帖轴》、《弘历临颜真卿送刘太冲叙卷》、《弘历临苏轼梅花诗帖轴》、《弘历临米芾邂逅帖卷》、《弘历临赵孟頫书麻姑仙坛记册》等等。最终，乾隆皇帝将传承经典、博采众家，作为自己书法艺术不断追求的目标。康熙皇帝、雍正皇帝皆善书，且对“赵字”、“董字”十分推崇。在这种书风的笼罩下，乾隆书法选择将赵字的端庄秀丽与董字的苍劲古拙相结合，并更多地继承了赵孟頫书法的圆润。形成点画均匀，宛转遒丽，结体规整，气度雍容的面貌，正如中国传统文化所崇尚的中庸之美。

此部乾隆御笔写经《度一切诸佛境界智严经》，见于《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三十二卷（乾隆三十三年起乾隆三十四年止）记载：“初二日，接得郎中李文等押帖，内开五月二十八日首领董五经交御笔镜光笺智严经三十七开。小字：补玉壶冰，续入《秘殿珠林》用。传旨：著交如意馆装潢锦壳面插套，钦此。”经书封面为绿地织仿宋锦，绣白、青、黄、红、绿五色“飞龙在天”图案，周边绣灵芝图案，以及“万”、“寿”文字。锦面正上方镶磁青笺，泥金书“御书智严经”五字楷书。前后各两页为洒金白页，后为释迦牟尼宣说图，如意馆画家所绘诸佛形象庄严、雅丽，画工极尽精细。其后共36开，每开十行，每行十五字，均为乾隆皇帝御笔亲书。卷首标题“度一切诸佛境界智严经”，下钤乾隆“得大自在”白文方印。落款署“乾隆己丑仲夏月望御笔”，下钤“乾”朱文方印、“隆”白文方印。卷末绘韦驮立像，同为如意馆画家所作。外附与封面同样图案的绿地织仿宋锦函套，制作工艺考究、精湛，与故宫博物院藏乾隆写经装池方式一脉相承。

参考书书影

左图：本幅钤印（乾·隆、得大自在）

右图：参考印（《故宫博物院藏清代帝后玺印谱·乾隆卷》）

此乾隆御笔写经《智严经》无论是从书法风格，文字数量还是装池形式，都能看出乾隆皇帝为之十分恭谨和虔诚。究其缘由，此册《智严经》应与乾隆皇帝六旬万寿有密切关系。首先，从文字内容和册页装池方面看，落款为乾隆三十四年（1769）五月，乾隆皇帝时年五十九岁，距其六旬万寿年仅距半年之际。其次，通过经册封面锦缎的纹饰、文字可以看出其非比寻常的意义。白、青、黄、红、绿五色云龙图案最为显著，这五种颜色在佛教中代表五方佛，分别为：毗卢遮那佛、阿閦佛、宝生佛、阿弥陀佛、不空成就佛，代表的意义是：自性清净、法性不变、增益行愿、平和安适、一切成就。龙是天子的化身，与五色相结合，表示乾隆皇帝对佛性五智的推崇。在五色飞龙四周均绣有灵芝图案，以及“万”、“寿”文字，明确表示此册经文与寿辰相关。清代宫廷中，能将寿辰庆典称为“万寿”只有皇帝和皇太后。所以，可判断此《智严经》是乾隆皇帝为自己六旬万寿所写。

六旬及以后的寿辰对于个人和清代宫廷而言，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中国古代使用干支纪年，用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相互组合，六十年一个轮回，称为一个“甲子”。一个人活过六十岁，代表着要进入下一个轮回，寓意新生，古代人对此都非常重视。清代宫廷顺治八年（1651）《钦定大清会典则例》规定：元日（元旦）、长至（冬至）、万寿圣节（万寿节）为三大节日。此后，清朝为帝后万寿举行过数次全国性庆典活动，《大清会典》、《清史稿》记载：康熙六旬万寿，崇庆皇太后六旬、七旬、八旬，乾隆皇帝六旬、八旬万寿，嘉庆皇帝六旬万寿和慈禧皇太后六旬万寿庆典最为隆重。

此次乾隆六旬万寿，除清宫内外普天同庆、薄海胪欢之外，乾隆皇帝还通过礼佛的方式庆贺六十寿辰。《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记载为乾隆六旬万寿庆典，内务府造佛处铸刻有“大清乾隆庚寅年敬造”年款的无量寿佛像以贺寿。乾隆庚寅年即乾隆三十五年（1770）。同年，还在北海建楼以供奉此万尊无量寿佛像，故名万佛楼，沿用至今。同年，重建功德寺，并有乾隆御笔“重修功德寺碑记”石碑，落款署“乾隆三十五年岁在庚寅仲冬月之吉御笔”。同样是乾隆三十五年（1770），乾隆下诏仿西藏布达拉宫，在热河建普陀宗乘之庙，同时在庙内建千佛之阁，以收藏和供奉蒙古各部王公贵族为乾隆皇帝六旬万寿和崇庆皇太后八旬万寿所献无量寿佛。由此可见，乾隆皇帝在六旬万寿来临之际，御笔亲书《度一切诸佛境界智严经》也是表示对佛祖的崇尚和修持佛法的信念，希望能如文殊菩萨受到释迦牟尼点化，开发智慧，提高悟性，最终修炼成佛。

此册乾隆御笔写经《度一切诸佛境界智严经》，无论是从书法价值、文物价值、历史价值、宗教价值都达到最高水准，识者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