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爱我的《石榴的颜色》这部电影
《石榴的颜色》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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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盖·帕拉赞诺夫(1924年1月9日-1990年7月20日),亚美尼亚裔格鲁吉亚导演,出生于苏联时期的乔治亚首府,他被认为是20世纪最伟大的电影导演之一,他不拍摄自然镜头,而是以一幕一幕的表演型式,让演员在镜头布景前表演带有神秘宗教色彩的动作,赋予电影强烈艺术性与诗意,被称为世界电影史上的“魔术师”。
谢尔盖·帕拉赞诺夫
他的电影取材自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民间风俗和文学,带有丰富而光怪陆离的文化想象力,电影里的人物往往没有言语交流和对白,也没有眼神接触,只是望着前方,演绎一幕接一幕的仪式性画面,仿佛能让观众透过现实世界的动静,感受存在于无言之中的纯粹的神性。苏联影评家阿列克谢·克洛图可夫评价称:“帕拉赞诺夫拍电影从来不会呈现事物的真实样貌,他呈现的是——如果他是上帝的话,他的眼里事物应有的模样。”
帕拉赞诺夫拍出了世上最美也最诡异的几部电影,但他得到的回报却是以超现实主义倾向为罪名的牢狱之灾。——美国作家埃利夫·巴特曼
作为苏联时期最有天赋的导演,他的超现实主义拍摄手法显然违背了苏维埃政权的社会主义文化方针——在当时,唯一合法的是社会现实主义风格,凡是独具一格的、边缘化的、具有宗教含义的,都与该主旋律相悖。在帕拉赞诺夫凭藉电影《被遗忘的先祖的阴影》在国际上一举成名之后,苏联政府开始在毫无法律根据的情况下,禁播他的所有电影,并且全面禁止他进行新的拍摄。1973年,帕拉赞诺夫以同性恋行为、贿赂和强奸的罪名被捕入狱,苏联导演塔可夫斯基、法国作家萨冈、导演戈达尔、导演杜鲁福、设计师伊夫·圣罗兰、意大利导演费德里柯·费里尼、安东尼奥尼等艺术家联名为他请愿,但毫无效果,直到四年后,他才被释放。
谢尔盖·帕拉赞诺夫
塔可夫斯基致信苏联中央政府,为帕拉赞诺夫请愿的信中写到:“在过去十年里,帕拉赞诺夫只是拍了两部电影,《石榴的颜色》(The Colour of Pomegranates)和《被遗忘的先祖的阴影》(Shadows of Our Forgotten Ancestors),他的影响力就已从乌克兰扩展到全世界,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在艺术造诣上取代他,如果说他有罪的话,他的罪只在于他孤绝的才华,我们才是有罪的,因为我们没能每天都研究他的艺术,去发现一位大师的天才。”
《被遗忘的先祖的阴影》剧照
导演就是那个孩子王
我相信导演都是天生的。就像孩童的一场冒险:而导演就是那个孩子王,是他创造了当中的神秘感。导演拿起手中的素材,并将它们塑造成型,并且用他们眼中对美的感知“折磨”大众——让他们的母亲和祖母在半夜里惊醒。导演会化身为安徒生童话里的英雄人物,他们仅仅从树上摘下一片树叶,就可以化身一只雄鸡,一只火鸟。这样的灵感总是占据着我,那就是电影导演的工作。——帕拉赞诺夫
谢尔盖·帕拉赞诺夫
1951年,帕拉赞诺夫于俄罗斯电影学院(VGIK)导演系毕业,苏联导演亚历山大·杜甫仁科在观看了他的毕业影片《摩尔多瓦童话》后,提出考试委员会全员重新看第二遍该片。尤列涅夫评价称该片“模仿了杜甫仁科的风格,是一部具备里程碑意义的史诗级影片,他肯定是看了《兵工厂》(Zvenigora)才想出这样拍。”杜甫仁科听闻此评论,马上反驳尤列涅夫道:“闭上你的嘴!他才不用模仿我!”。帕拉赞诺夫说:“那是苏联电影摄影艺术学院有史以来,第一次将学生的毕业影片播放第二次。我想那是标志着我的影像语言开始走向成熟的一部电影。”
《被遗忘的先祖的阴影》剧照
1964年,《被遗忘的先祖的阴影》(Shadows of Our Forgotten Ancestors)一上映,就在国际上获得极大关注,这部拍摄于乌克兰喀尔巴阡山区的影片讲述的是青年伊万和玛莉嘉的悲惨爱情故事,即便大部分俄语观众听不懂影片中的乌克兰喀尔巴阡山区方言,帕拉赞诺夫仍拒绝添加字幕。这并不影响影坛对影片赞不绝口,对当中遗失的童年之爱、残酷无情的争斗场面及乌克兰传统风俗等元素爱不释手。
《被遗忘的先祖的阴影》剧照
《石榴的颜色》(The Colour of Pomegranates)原名“Sayat-Nova” (King of Song) ,是一部以诗意影像来呈现亚美尼亚中世纪诗人萨亚特·诺瓦的一生的影片,全片无一句对白,采用舞台剧动静布景和造型的方式,反映诗人的内心世界,一反传统的拍摄手法。影片分为诗人的童年、诗人的少年、王子的宫殿、修道院、梦境、诗人的老年、死亡天使、诗人之死等8幕,片中的演员身穿隆重的波斯民族服饰,神情庄重,如上了发条的木偶般重复标志性的动作姿态,片中每一样道具——一颗匐于女性身体上的贝壳、空气中来回晃动的金色球体、一支时而响起的步枪,都经过精心设计和布置,在特定的时间进行,仿佛在印证神秘莫测的神迹。
《石榴的颜色》剧照
拍摄《石榴的颜色》之后,苏联当局开始禁止帕拉赞诺夫拍摄任何电影,十五年间,他遭遇了一连串的污蔑诉讼,包括被控煽动自杀、超现实倾向、艺术品贩卖等一系列莫须有的罪名,并被捕入狱将近五年,五年间,他不能进行任何摄影工作,只好利用狱中劳作剩余的布料制作艺术布景,期间所创作的25份艺术品现存位于格鲁吉亚的帕拉赞诺夫博物馆。
帕拉赞诺夫手工制作的艺术品
帕拉赞诺夫出狱后,仍被禁止拍摄电影,他在严密的监视下生活在格鲁吉亚的提比里斯,塔可夫斯基送给他一枚戒指,让他典当掉换取生活费用,但帕拉赞诺夫决定保留戒指,以作为两人友谊的纪念。
谢尔盖·帕拉赞诺夫与塔可夫斯基
这期间他创作了很多伟大的拼贴画,充满了奇异的幻想和大胆的色彩,如果他不是个电影导演,他依然会作为一位伟大的画家而不朽。1984年,勃列日捏夫政权垮台,局势开始有了变化。在格鲁吉亚知识分子的强烈请愿下,政府终于允许他拍摄作品——《苏拉姆城堡的传说》(Arabeskebi Pirosmanis temaze,1985年),这已经是他拍摄完《石榴的颜色》的15年之后了。长期的牢狱生活摧残了他的身体,这位不朽的艺术家于1990年因癌症去世。
帕拉赞诺夫手工制作的艺术品
帕拉赞诺夫是一位出神入化地将非语言的诗呈现在银幕上的导演,他的电影充满形形色色的幻觉元素,布以无尽的仪式和暗喻,这一切都似乎无从解读,也无需付诸语言的解读,因为帕拉赞诺夫式的影像捕捉了诗歌成为语言之前,还在诗人的心中的,世界最原始的模样。
《石榴的颜色》剧照
我很爱我的《石榴的颜色》这部电影,我很骄傲,令我更骄傲的是,这部电影没有获得什么金狮奖,或者银孔雀奖。这部电影是在世界上最艰难的情况下拍摄出来的,我没有任何技术上的经济条件,绝对什么都没有,但那部电影的质地是无庸置疑的。它创造出了一种原始的真实感,像典型的乡村和草原的风貌,一部现实世界里搭建起来的童话。我准备了看上去像木偶一样的小小土耳其人,围着圈子在跳舞,如果我需要一只老虎出现,我就准备一只玩具老虎,这带来的效果会比真正的老虎要好,用一只假老虎去吓唬英雄人物会更有趣,那就是超级写实主义(hyper-realism)。——帕拉赞诺夫
“我不幸地掉进了这个社会,然后我的艺术拯救了我。我是一位来自格鲁吉亚的亚美尼亚导演,我想要为亚美尼亚创造一部个人的影像《圣经》,为了我的母亲、父亲、我的童年和我在监狱里的遭遇,还有在这里发生的悲剧——他们竟然将一片墓地铲平,然后在那篇空地上竖起谢尔盖·基洛夫的雕像,爱国主义者来了,但是曾经在那栖息的灵魂却被驱赶,我就是这些遗失的灵魂的继承者,我愿意在他们身边死去,以证明我爱他们,那是我对我的族人的责任。”——帕拉赞诺夫
《石榴的颜色》剧照
在电影《石榴的颜色》的“诗人之死”一幕,诗人身穿白衣,躺在黑暗的殿堂中央,仿佛在期待死亡的降临,他的身体被点燃的蜡烛围绕,短促的光映照着他的脸庞和胸膛,诗人看见天使从天而降,几只尘世的鸡禽在蜡烛的殿堂上扑飞着翅膀,直到火焰熄灭。在山丘上,天使将诗人的灵魂护送到半途,便与诗人分道扬镳,诗人与天使分别的场景被剪辑成重复的两段,似乎意图以跳动的重复画面呈现诗人尚未离去,尚有流连的身影。
《石榴的颜色》剧照
观看帕拉赞诺夫的电影,是一场纯粹的艺术体验,那一幕幕彷若梦境的影像是如此怪异,与真实的世界是如此不同,甚至时常带有一股悚然的气氛和不带感情色彩的讽刺,那是另一种精神视角,将整个世界当作一扇窗户,透过这扇窗,可看到的是不存在于世的,那是帕拉赞诺夫创造的艺术真实。
我应该怎么保护我用蜡烛建成的爱的城堡
“在这号称健康而美丽的生命中,
我只得到磨难。
为何偏偏是我承受这一切?”
《石榴的颜色》剧照
“我向他们要一块裹尸布
但他们却给我无数的狂乱的
在痉挛中起舞的活着的身体”
《石榴的颜色》剧照
“去吧,无私的心,
到处寻找你的避难所吧”
《石榴的颜色》剧照
“我们为我们的爱寻找避难所,
但这道路却将我们引领到死亡之地”
《石榴的颜色》剧照
“每件事物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我知道,生命已将我遗弃”
《石榴的颜色》剧照
“在遥遥无期的旧日,
阳光灿烂的山谷里
生活着我的渴望,我的爱和我的童年”
《石榴的颜色》剧照
“你抛弃我们
然后离去
但我们会将你包裹在茧里
因此在你的新世界开始时
你会从中迸发而出,像蝴蝶一样”
《石榴的颜色》剧照
“我应该怎么保护我用蜡烛建成的爱的城堡,
当你咄咄逼人的火焰向我靠近?
你是火,你也穿着火的衣裳
你的衣裳是黑色的
我究竟能抵挡这两种火焰中的哪一样?”
《石榴的颜色》剧照
“我听见有人呼唤我回家,我听见希望
但我很疲倦
是谁将这样的哀愁洒满了这古老而疲惫的大地?
《石榴的颜色》剧照
“这世界像是一个打开的窗
而我实在太疲倦,不想穿过这扇窗
透过这面窗看过外面的世界的人
都受伤了
我对无穷的明日感到疲倦
生命的整个花园
都种满了我的哀愁”
《石榴的颜色》剧照
“只要我活着
我的生命就都是你的,我的爱。
我的生命都是你的
我怎么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呢,我的爱?”
《石榴的颜色》剧照
参考资料
The Guardian. "Sergei Paradjanov: film-maker of outrageous imagination"
Sergei Parajanov: Interview with Ron Hollo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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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邮箱:yingchuan@enclavelit.com
编译:刘奕奕 | 编辑:翠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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