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弗莱文,《无题(致乔治·麦克格温)》,1972
?? 2018 Stephen Flavin/ARS, New York
2000年由费顿出版社首版的《极简主义》(Minimalism)一书中收录了学者詹姆斯·梅耶(James Meyer)执笔的一篇概述文章,被认为是现今行业中探讨“极简主义”的标杆,是最为全面的论述。上一章节讲述了极简艺术的出现与初期,下文则集中概括了此后三年蓬勃发展的盛期。本文为节选编译,并将按照原文的四个章节分批推送。
1964-67年:极简主义盛期
在1960年代中期,贾德、弗莱文、麦克拉肯等所有重要的极简艺术家们都已经举办过个展。艺评人开始回顾这些展览的影响,将人们最初的印象渐渐汇集起来,形成对这场新兴运动更清晰的认识,而几篇60年代中期发表的文章也有助于厘清后来所谓“极简”的一些主要特征。
1964年2月,批评家布鲁斯·格拉泽(Bruce Glaser)与斯特拉、贾德和弗莱文进行了一次电台采访,这些艺术家之间的彼此关联开始逐渐为人熟知。对贾德来说,构图平衡是“欧洲”艺术及其“理性主义”哲学留下的令人反感的遗物,欧洲的绘画及雕塑强加给人一种对于全然理解的幻想,欧洲艺术总认为具有一种单一、完整而真实的方式可以再现世界。文艺复兴时期的单点透视就是这种构图形式最典型的表现形式,作品依据观看者凝视的目光来精心地安排场景:在一幅达芬奇或是普桑的画中,画面的每个元素都细致地置于向后退的空间当中。立体主义将透视的深度变浅,但仍然保留了一种图像性的连贯:一幅最为复杂的毕加索的画,即便它激进地改变了描绘方式,将图像拆散成许多部件,但仍然是对事物的描绘,描绘对象或者是人或者是静物。哪怕是蒙德里安创作于1920年的抽象画,也依旧是完美平衡的构图布局。与“欧洲”艺术相对,贾德认为崭新的美国艺术更为“先进”,因为它并不断定存在着一位理性的观者可以辨别出某种理想的秩序,它只是单纯地认为观者可以感知简洁明了的物质事实。
著名的文化评论家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她久负盛名的文论《反对阐释》(1964)中提到了当时崭新的美学实践有多种形式,包括罗布-格里耶的小说、以亚伦·雷奈为代表的法国新浪潮电影、沃霍尔及强斯的新达达/波普艺术等。当时的艺术家和作家们,无论是在巴黎或纽约,都在尝试发展一种去除形而上学确定性的艺术。
展览现场,《黑、白、灰》,沃兹华斯美术馆,1964
1964年,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的沃兹华斯美术馆(Wadsworth Atheneum)举办了展览《黑、白、灰》,它是最早检视这一新兴美学的展览之一。展览中既有沃霍尔和劳申伯格等波普艺术家的作品,也有弗莱文和斯特拉等极简艺术家的作品。
贾德认为展览中作品极端的简洁性似乎破坏了它们视觉艺术的状态,但在自己的展评文章中,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作品“终究是成立的”。贾德认为劳申伯格的《白色绘画》和莫里斯寡淡的灰色立方体没什么“可看的”。与之相反,贾德在自己作品中寻求的是更为刻意、更具形式感的复杂性,他的作品采用各种颜色及材质,物件具有完成度极高的表面:毫无疑问,他想要创作“纯艺术”。在受《艺术杂志》委任而写作的文章《具体物件》中,贾德做出了更详细的阐释。尽管文章读起来很长,但其影响非常深远,并且常被认为是贾德的一份宣言。他提及的艺术创新“既非绘画也非雕塑”,而是将近期美国绘画中强烈的色彩、简洁的设计与新型的材料组合在了一起,例如有机玻璃、钢、铁和塑料。可以说,《具体物件》为探讨新兴的艺术创作树立了一套普适而正式的语汇。
与此同时,60年代在洛杉矶兴起了所谓“拜物”(Finish Fetish)或“光与空间”(Light and Space)的美学,强调的是闪亮的合成型材料所具有的视幻觉特质,这些材料包括玻璃纤维、铸塑亚克力、聚酯树脂、哈雷摩托车涂漆等。
约翰·麦克拉肯,《第26号》,1964
当然,东海岸/西海岸的划分并不是绝对的。通过艺术杂志的介绍,南加州的艺术家们对于纽约的创作很熟悉。拉里·贝尔(Larry Bell)和约翰·麦克拉肯(John McCracken)在60年代中期就开始在纽约举办展览了,同时还与纽约极简主义的艺术家们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如麦克拉肯所说:“我决定先去洛杉矶,因为许多事真的都在那里发生……但我一直很关注纽约艺术界的情况……我觉得自己最主要的一些对话是同贾德、莫里斯、弗莱文以及安德烈这些人进行的。”
麦克拉肯在1965年开始创作极简风格的雕塑,他起初从事绘画,在1963-64年间,创作了一系列简洁的纹章类作品,画面中充满了箭头、十字架和臂章等图案,会让人想起马列维奇的至上主义以及罗伯特·印第安纳(Robert Indiana)的作品。麦克拉肯1965年在洛杉矶的怀尔德画廊展出了自己最早的雕塑作品:一系列色彩明亮而丰富的浮雕,作品由梅森奈特纤维板制成,板上覆有数层汽车漆颜料的涂层。麦克拉肯其他的早期创作会让人想到远古的建筑形式,例如古埃及建筑中的门楣、金字塔形和立柱。随着时间的推移,麦克拉肯创作的形体愈发简洁,而作品的表面则有着越来越精致的抛光和完成度。艺术家使用玻璃纤维保持作品光洁度的一致,并且在1966年发展出了他著名的“无题”系列:有着极佳抛光效果的木质“长板”(plank)。在这些作品中,每张胶合板被涂绘上单独的颜色,对不少人而言,他的作品是极简艺术在形式简化方面逐渐趋近“最低限度”之进程中的最后阶段:一种终极的“极简”。“长板”同安德列的《元素》和弗莱文的《公因数三》(The Nominal Three)类似,这些作品都可被视作1960年代的极简主义在“还原”方面创作得最为大胆的例子。
约翰·麦克拉肯,《无题(蓝色块)》,1966
展览现场,卓纳画廊纽约空间,1997
约翰·麦克拉肯,《魔法》,2008
1966年纽约的犹太博物馆举办了群展《基础结构》(Primary Structures),由凯纳斯顿·麦西恩(Kynaston McShine)策展,囊括的艺术家有卡尔·安德烈、丹·弗莱文、唐纳德·贾德、索尔·勒维特、罗伯特·莫里斯、拉里·贝尔、约翰·麦克拉肯、罗伯特·史密森、安妮·特鲁伊特等等,展览率先将极简艺术推及更广泛的公众层面。《基础结构》在当时的主要侧重是对近期雕塑创作进行的专题研究,它被视作为1960年代极简艺术中最重要的一次展览。《纽约时报》的艺评人希尔顿·克莱默(Hilton Kramer)认为《基础结构》是一次重要的展览,同时也哀叹展览中的新雕塑缺乏感受。当然了,不受情绪性的影响正是序列化和工厂生产式创作的意义所在,只是克莱默感到他在极简主义这种反主体性的创作中无法找到慰藉。随后,罗伯特·莫里斯在《艺术论坛》发表了《有关雕塑的笔记》(Notes onSculpture)一文,作为对克莱默的回应。
在文中,莫里斯将极简艺术带来的体验进行了一番理论化,并分为两种感知模式:格式塔心理学以及梅洛-庞蒂的现象学。格式塔理论(Gestalt),由德国心理学家沃尔夫冈·苛勒(Wolfgang K?hler)和库尔特·柯夫卡(Kurt Koffka)在二十世纪早期创立,它涉及离散感知现象的孤立及其描述,这些知觉带来的结果即格式塔。莫里斯认为,一位围绕着极简作品欣赏的观众,会将他/她对作品形状的感知与作品形式在脑海中留下的图像进行比对。新雕塑的目标是,对于一位在作品周围漫步的观众而言,作品的形式——即其格式塔,必须变得显见。莫里斯之后还为自己的雕塑提供了一种现象学的解释,这受到了法国哲学家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的启发。梅洛-庞蒂可谓“极简主义艺术中占据核心地位的哲学家”,他认为我们存在于一种与我们周围事物不断展开的相遇之中,或者说是于世界之中的这种存在;我们只有通过与所触碰或所感知的事物建立起联系才能了解自我。“我们的身体存在于这个世界中,就如同心脏存在于肌体组织中。它使可见之物持续地鲜活……并据此构建起系统。”简言之,极简艺术作品的观众们从一系列的观看中获取整件雕塑作品的“格式塔”。
展览现场,《基础结构》,纽约犹太博物馆,1966
左上为约翰·麦克拉肯早期作品
展览现场,《基础结构》,纽约犹太博物馆,1966
左侧为唐纳德·贾德作品
卓纳画廊是位处纽约、伦敦及香港的当代艺术画廊,现代理近60位在世艺术家和已故艺术家遗产,拥有过百人的专业团队。画廊自1993年创立至今,成功举办了众多具开创性的展览。卓纳画廊活跃于一级和二级艺术市场,一直致力于培育艺术家的职业生涯,当中许多已在当今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列。英国老牌艺术杂志《ArtReview》于2018年11月公布的艺术界Power 100榜单中,画廊创始人大卫·卓纳名列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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