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M专访洪晃（下） | 中国社会的“厌女症”
洪晃，作为一个资深媒体人、跨界商人、作家、意见领袖，身上有太多的标签和引人注目点。她的事业、言论、婚姻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就引起万众的揣测和围观，她的身上充满了网络时代所必备的话题性和多元性，同时又真实而鲜活。
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特别开辟艺术家及个人访谈专题，邀请各界有趣和有料的人士围绕当下畅谈，凸显我们作为一座公共文化平台的开放型定位。为此，喜玛拉雅美术馆特邀洪晃女士，从社会热点、艺术、时尚和个人生活等多角度展开对话。采访过程中，洪晃的观点独到、个人语言风格犀利又生动，回答一针见血，向我们展现了标签为“洪晃”的洪晃
以下简称洪与SHM，内容为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原创，未经授权请勿刊载。因篇幅原因，本次采访分成两期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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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女子汉的颠覆性世界》剧照
#me too 推翻的是“男追女”这个普世价值观
SHM： 你觉得中国在促进性别平等方面起了什么作用吗？#Me too运动带来了什么变化？
洪：中国女权是国家女权主义，首先男女平等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张，是写入宪法的。其次才是中国妇女的主张。中国妇女并不太明白真正的平等是什么。中国社会和法律上并没有歧视妇女，但是中国文化是蔑视妇女的。中国妇女就是在这两个意识的对立中到寻找存在空间。
“Me too”是舶来的概念。大部分中国女性的性意识不太清晰，还停留在传统的“女为悦己者容”的状态，自我存在感不强烈，这时候她们对“Me too” 不敏感；另外一种是有自我意识，有独立思维能力的女性，但她们也不一定对自己的性意识有过思考，所以对”Me too” 也不会敏感，而只有第二种中的一小部分人会知道“Me too” 的重要性和意义。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Rhythm 0
小野洋子，一个女人的舞台
其实人类文明史还是属于男性的，也就是最近50年，女性角度在西方学术界被重视。大部分时间，我们看到的历史，还是男性角度的。不论是“给女性开门” 还是 “公共交通上的咸猪手”，背后的理论是一样的——女性是弱者，前者是要帮助她，后者是要占她便宜。西方的另外一条普世价值观就是：男人追女人是天经地义的。“me too”推翻的就是这个西方世界的普世价值观，这会改变社会文化，会有很深远的影响。
英文里面有个词叫“misogyny” , 中文翻译为厌女症。中国社会是有极度厌女症的社会，女人太努力不好，有野心的女人都很毒辣；女人不努力也不好，那是个懒女人；女人漂亮是祸水，不漂亮更讨人嫌，反正怎么做都是不对的，唯一对的就是为男人牺牲一切的“圣女”。说来说去，还是古代《列女传》那一套。这种思想已经导致中国人口的男女不均，维持下去，选择同性恋或者无性恋的女生会越来越多。因为中国社会对女人虽然有文化歧视，但是没有经济歧视，事实是女人在中国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用不着依托一个男人。
莎拉·卢卡斯 ，Reggie Only
索菲·卡尔，teke care of yourself
SHM： 时尚是否就指“好品味”，何为“时尚生活方式”？品味是个人先天的素养还是后天习得的，从阶级而言，”时尚“或“好品味”必定是自上而下的吗？
洪：“时尚”和“品味”都是社会价值观念的投射。比如超短裙和避孕药是一个年代的，为什么？因为女人的性观念在西方解放了，所以就有了这种秀长腿的时尚，有了性感一词。
“品味”是带着浓厚经济含义的词汇，有没有品味似乎和你见的世面有关，而见世面肯定与金钱有关。 这两个词在中国当代语言里被滥用到失去含义了。对这些问题的最好回复是“呵呵”。
SHM： 作为时尚杂志的主编最大的挑战是什么？如何能在市场拥有自己的影响力？中国如何才能在国际时尚圈有一席之地？
洪：作为主编的最大挑战就是给杂志一个核心价值观，一个定义。 至于这个杂志的市场表现是出版人的责任。中国时尚必须有自己的语境才能在国际中有一席之地。
奢侈是良好教育和个人修养之后的东西
SHM： 上海近几年举办过很多时尚品牌、奢侈品牌的展览，吸引了很多人去“打卡”，你如何评价？近几年，国内有哪些展览让你印象深刻？
洪：都很好，是为打卡而去，还是为艺术而去，还是完全是赶时髦，都可以。看见了，就多一个感受，有时候这就是艺术走入一个人生活的过程。我很喜欢卡地亚基金会在上海PSA做的艺术展，可能最重要的是那天我跟着汪建伟看展览，他讲给我很多我自己一个人不会看见的东西。看艺术展览还是需要有人指路的。
《法国滨海塞纳省，迪耶普》，雷蒙·德巴东
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藏品
SHM： 香奈儿艺术总监卡尔·拉格斐曾说：“奢侈本应是人们得到良好教育和修养之后与之匹配的东西，可惜的是，现实与之径庭”，你的看法是？
洪：奢侈品的泛滥是因为很多奢侈品公司从家族公司转变为上市公司，一旦进入资本市场，就变成为年报而做产品的大坑。每年都要有增长，销售要涨，利润要涨，股票价格要涨，这是停不下来的，这跟奢侈品的本意是背道而驰的。
老佛爷卡尔·拉格斐
SHM： 前段时间Papi酱在某节目上的观点”人生最重要的是自己，其次是伴侣，再次是孩子，最后才是父母“上了热搜，你心中有一个排序吗？
洪：我觉得这种排序就是为了眼球吧，真实生活中人是根据场景去排序的，没有绝对的。我就不跟你往这坑里跳了。
Papi酱
SHM：你在一个访谈里提到男孩需要“贪玩”，另外自己的缺点是“贪玩”，那么一个女孩需要的是什么呢？
洪：我觉得男孩、女孩都可以贪玩，贪玩是儿童感到好奇时的表达方式，玩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洪晃女儿，来源于洪晃微博
SHM： 都说女儿会越长越像自己的母亲，你会渐渐地觉得你的女儿在性格上，或者为人处事方面越来像你吗？
洪：有点儿，她本性是个girl girl。记得她三岁时候我给她买了一条藏蓝色的裤子，她死活不穿，只穿粉色的。因为去户外操场玩，我要她穿裤子，不能穿裙子，她居然伤心得眼泪哗哗留下来。我惊呆了，问她为什么？她说：穿裤子我就不美了。
最近她在英语课上一篇女权主义的作文得了A，读给我听的时候我也吃一惊，写的非常感性，但是很有说服力。首先当然是老师教得不错，但是我觉得她独立思维的能力也许我也做了一点点贡献吧。
洪晃女儿，来源于洪晃微博
父母是挡在我们和死神间的一面墙
SHM： 一段好的婚姻能给双方带来什么？北京2016年已开始实施允许非婚生子女随母落户的政策，你认为该政策是否保障了女性权益？
洪：好的婚姻都不是一段一段的，是一辈子的。怎么维持好的婚姻大概你是问错人了，我的婚姻一段一段的，共三段。最后没结婚那次，反而维持下来了，二十多年了。
允许非婚生孩是个进步表现，还给户口，这个需要鼓掌，很开放。 国家真的感受到这么多年计划生育的后遗症了。我没看见这个法律是怎么写的，所以不知道是否保护女性权益，比如孩子虽然归妈了，孩子他爹是不是需要负责抚养？
树木希林和她的丈夫内田裕也
SHM： 一档节目提到“父母是挡在我们和死神面前的一堵墙，父母去世以后我们就直面死亡”，你是怎么看待父母过世的？
洪：首先你完全有可能死在你父母前面，当然这是悲剧，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父母挡不住死神。我觉得我们都应该面对死亡，直视。很多时候，你把死想清楚了，就会活得更加轻松一些。
我父母离开以后我没有什么巨大变化，对死亡的理解还是一样的。我觉得如果我们怕死，悲剧就来了，因为至今人还不可能不死。有钱人会死，穷人也会死，大家都会死的，这是没得可争议的。但是你要怎么死，是你最后决定的，你可以规划一下你的死亡。因为回避是徒劳，所以不如面对。
电影《入殓师》剧照
SHM： 大多数时间喜欢热闹还是独处？
洪：和家人独处。
SHM： 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想要过一个怎样的人生？
洪：幸运的，活着，有家，有饭吃都是幸运的。如果选择还是这样吧，可以商业头脑再好一点。
关于·洪晃
采访：Asoka、宋兆云、邵沁韵
文字整理：宋兆云
编辑：宋兆云、Aso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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