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米纳斯构建的俄国文学中那些幻梦丨戏剧《钦差大臣》

《钦差大臣》的故事并非完全杜撰，而是来源于19世纪俄国的官场轶事。果戈里在1832年首次尝试撰写关于帝国官僚主义的讽刺剧，因害怕审查而被放弃。1835年，他再次尝试为新剧本寻找灵感，他给友人普希金写信：帮我一个忙，给我一些题材，不论滑稽与否，只要是真实的俄罗斯轶事。我迫不及待地想写一部喜剧——在五幕中创作一部喜剧。我保证，比地狱更有趣。[1835年10月7日果戈理给普希金的信]

普希金非常感兴趣，给了果戈里很多建议，其中包括自己目睹的官场奇闻轶事，而普希金的笔记暗示了一则发生在1833年，钦差大臣被误认的事件：克里斯平到达一个省……那儿的州长是一个诚实的傻瓜……州长的妻子甚至与克里斯平调情……[普希金全集作品，第8卷，第1册]

然后，1836年，《钦差大臣》在亚历山德琳娜大剧院上演了，它就如同一枚重磅炸弹，不仅仅震惊了俄国文坛，还震动了俄国社会。

这部喜剧作品中刻画了一幅丑态毕露的俄国贵族官僚的众生相，它是俄国第一部真正的喜剧，也是俄国现实主义戏剧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钦差大臣》在中国是大家熟知的俄国经典文学作品，戏剧舞台上的《钦差大臣》也深受中国观众喜爱。在北京人艺还没有正式成立前，正在组建中的人艺和青艺演员就一起排演过《钦差大臣》。2015年俄罗斯亚历山德琳娜剧院携瓦列里·福金导演的《钦差大臣》来华演出，谈及这出戏在今天上演还有怎样的意义，当时担任剧院副院长的切普洛夫说：“实际上，《钦差大臣》的演出深深地反映了我们社会上一些现象的本质，历史也反映了我们现在的一些情况。《钦差大臣》如同一种幻想式的体验，在这种场景下，所有的观众以及演员进行了一种幻想，我们好像真的是生活在彼得堡一样，但实际上不是这样。这种现实跟幻想的反差形成了我们演出效果的巨大对比。”

由立陶宛VMT国立剧院的创始人、艺术总监里玛斯·图米纳斯导演的戏剧《钦差大臣》近期将在上海大宁剧院上演。

近年来里马斯·图米纳斯被越来越多的中国戏剧观众熟知，也是最被热议的外国导演之一。

在图米纳斯的戏剧中我们常常感受不到死亡和过错，我们会在他构建的温柔而美丽的幻梦中被原谅和拥抱。图米纳斯的风格被定义为“幻想现实主义”，但他本人未曾给自己下这样的定义，对于这个概括他认为，幻想不是呈现在舞台，而是扎根在观众心里。

对很多“主义”都抱有怀疑态度的图米纳斯认为其实我们的目标总是在聚焦美学——我们希望看到的画面，应该是能够抚摸我们眼睛和耳朵，体贴我们的文化。剧院是上演各种剧目的地方，是朗诵、理解和阅读的地方。它让观众感到没有罪恶，没有过错。在剧院里，真正优秀的剧目是在一两个月后，观众再回想时，能有一种忘情的感受：“我有这么好的感受，我在哪里看过呢？原来是在那个剧中，我感受到了爱，感受到了尊重。”我们剧院就需要这样的剧目。

里玛斯·图米纳斯善于从俄罗斯文学经典中寻找戏剧，并用他的戏剧语言来呈现，普希金、莱蒙托夫、果戈里等俄罗斯作家的文学作品都曾被他搬上舞台。

出生于立陶宛的图米纳斯在立陶宛打下一片戏剧江山后，接任了俄罗斯瓦赫坦戈夫剧院第五任艺术总监，他凭借《万尼亚舅舅》等多部戏剧作品，终于站在了俄罗斯戏剧之巅，被誉为“莫斯科之王”。

在图米纳斯看来，追寻上帝、寻求永恒，实现梦想，想要爱和幸福是所有这些作者都有一个共同的品质，也普遍存在于俄国文学中。当人类无能为力或注定无法得到幸福，实现梦想，那就是俄国文学。“俄国文学是死亡之友，被悲伤笼罩，向往光明，有时甚至是快乐的，有时充满喜剧色彩，死亡是游戏、死亡是拥抱、死亡是爱、死亡是可恨的，俄国文学都有这种色彩特征，包含深邃的思想，这就是为什么我和整个世界都深受俄罗斯剧作家的影响，也是为什么它们经常被拿来改编，反映了人类永恒的探索、怀疑、犹豫，最终抵达真理。在他们的作品中，小人物是寻找真理的重要途径，都是那些看起来无关紧要、渺小而易被忽略的人，但他们往往会成为英雄。”

图米纳斯带来中国的这些俄罗斯文学作品改编的戏剧，让我们沉醉在那一场一场幻想之中，《三姐妹》的希望之地和美好生活的幻梦。《假面舞会》中童年的幻梦。《叶甫盖尼·奥涅金》爱与美的幻梦……

图米纳斯的剧场艺术是表现性的——不模仿生活，无日常细节，以反日常的诗意、怪诞和隐喻逻辑，呈现事物的本质，外化内心的投射。[编剧、戏剧评论家/李静]

在里玛斯·图米纳斯的舞台上，《钦差大臣》并没有按照以往教条地呈现，而是以全新的、原创的视角对这部经典作品进行了阐释与解读。

在一个野蛮、落后、充满罪恶的乡镇，文明的唯一标志是舞台前方的电线杆，钱存放在被土豆掩埋的地窖里。一个酒馆里的仆人拿了错误的账单，立即被斧头斩首。雷霆隆隆声，倾盆大雨阵阵，被废弃的教堂疯狂地进行圆周运动，试图扫除一切镇上的物体和人……

图米纳斯惯用的“幻想现实主义”手法在此淋漓尽致地显现，趣味和戏剧性、真实和神秘之间的界限被完全打破。种种浪漫美学的优雅呈现中不失温柔的讽刺，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能激起观众的情感震荡：

乡镇人民对更为有趣和光明生活的向往产生了独特的魅力，将会引发观众同情与宽容的微笑；果戈里的语句也让人感到耳目一新，进而折服于导演的智慧与想象。

图米纳斯希望抛开其中所有社会、政治或宗教背景，“我认为在今天，没有人需要悲情揭露现实的情节，没有人在意你是否在暗暗腹诽，任何话都可以直说，不论你想要什么”。

图米纳斯说道，“我希望去探讨人类，以人性的净化为本剧的主线；可能是从困扰主角一生的痛苦、纠结于罪恶中得到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