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博物馆外观
东亚面孔
--瑞典东亚博物馆
图文|赵荣
呼啸而过的风使枝头指向一个方向,很窄的、一条条的旗帜使劲扭动着身段,折叠起来,舒展开来……如此反复着。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建筑物静静地待在原地保持在一个高度,偶尔凸出且高耸起来的绿色是一座教堂。
出了瓦萨沉船博物馆顺着海边一直走,阳光铺到海水上面泛起刺眼的白色,轮船停靠在岸边,微微有一些晃动。十六世纪那艘木船可以被一阵微风吹倒,沉入海底。骨骸安置在了沙石里。牙齿上有海底的泥土。几次梦里见到海底的黑暗都是恐怖的。几次在不同的地方我都按下了快门,行走的人在照射着的光芒中闪过,来回往复的样式。胶片转动的声音很是迷人,这种迷人的声音早被大多数人遗忘在大山里。
在斯科普舒蒙岛上建筑物好似要比人多。每一座建筑物都是独特的,很好地保留在原地。阳光洒在一片斜坡上,在这片斜坡上生长着众多的树木。阳光照射下来,倾斜的枝干变长形成一个个不同的角度,整个世界就在这里停止了喧闹,把声音深深埋进土里,我也想把切下来的一块阳光埋进去。
陶俑 隋
风使劲儿吹着,唯独这里出现的身躯领略了它的躁动。一个角落给了我们拥抱。窗户紧紧关闭着,树木立在那里与寒冷相伴。天空是一个单独的色彩,直到我看到不远处贴在建筑物上的巨幅海报,是一个面孔,一个安静的面孔,没有愤怒,没有憎恨,算是遥远的慈祥吧。前方有的是枝条,但是在三月的斯德哥尔摩还没有来得及遮盖整个图像。
一些人知道这里的彩陶,但不一定知道这里的其它古物。从商代一直到清代都有大量的文物展示,青铜器占有很大数量,其次是陶俑、瓷器、金银器等。地面上使用白色黑体清晰标识出每一个朝代,一侧对应的正是展柜里的文物。各种信息都用三种文字来标识,中文,英文,瑞典文。这样也使得观者可以便捷了解它的出土情况、年代、材质、用途、历史背景。
大小不一的青铜器具以商、西周、战国及秦汉时期为主。
青铜器 西周
西周多为礼器,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是青铜器最为鼎盛,这里陈列的一系列青铜器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器型:鼎、爵、盘、簋、觯卣、瓿、尊等等。但是我在这里没有见到有铭文的青铜器,像毛公鼎、利簋、过伯簋、天亡簋、德方鼎、虢季子白盘等等都有确切的时间、人物、起因和事件记载。谈到文字,现今了解到的西周文字多是出现在这类青铜器上,学者称之为金文。一个朝代的出现一定是要有文字来作为载体的。历史上夏的考证多是集中在一些史书记载,比如最早记载夏的文献《尚书》。但真正从考古学角度论证还没有发现确切的物证,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也并没有出土有文字,那么从商代甲骨文往上就真的再难寻着文字吗?夏真实存在吗?如果夏朝真的存在,那其文字与商代甲骨文有什么关联?甲骨文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文字了,这个成熟一定是要经历前期的发展,文字的突然消失断代只有随着考古的不断发现才会有新的论证吧。在我的邮票收藏里有一套八枚1982年发行的西周青铜器邮票,分别是:何尊、伯矩鬲、利簋、日己方彝、燕候盂、蟠龙兽面纹儡、牛首夔龙纹鼎和折觥。认识事物的方式有多种,时不时跳入专业范畴里面也常有摸不着头脑之时,索性也就按着自己的惯用手段描述一番。
石刻 东汉
在战国期间各国的经济都得到充足的发展,在铜矿的开采与青铜器的铸造上都有很精湛的技艺。这里展出的都是一些礼器与乐器,有一套小型编钟被悬挂在一横梁上。称奇的是居然敲击编钟的金属锤也完整地保留到了现在。2013年我去到湖北考察随州、云梦、黄石大冶古铜矿遗址等,也去到了出土编钟的地方——湖北随州擂鼓墩曾侯乙墓,亲眼观看了现场,空洞的墓葬坑像是要告诉你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很少有人会主动造访这里,如果有兴趣不妨亲自去感受一番。曾侯乙编钟共有65件,而东亚博物馆这套小型编钟共有六枚。旁边还有一件石磬,外型与纹饰是一尾鱼的形状。安阳武官村曾经出土过一件虎纹石磬,我个人认为从艺术角度来看武官村出土那件石磬更美一些,确实这样刻有纹饰的石磬也并不常见。
编钟 战国
战国时期没有战争的破坏社会相对安定,除了重视农业外,手工业也得到了长足发展,当时的冶炼工艺已是相当成熟,从曾侯乙墓出土的其它青铜器物就可看出来,如使用失蜡法铸造的尊盘。早在春秋时期黄石大冶铜绿山就已开采铜矿,楚国占据地理优势极力开采铜矿来满足本国的经济与军事需求。首先可以铸造钱币,其次可以铸造兵刃强化军事装备。现今还保留有春秋战国时期完整的古巷道,两千多年后的今天还在开采,只是周围环境变得越来越糟糕。空气、水源、植被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想要恢复以前的生态恐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我想这一切都源于人的罪,对自然的贪婪而不择手段的索取,是该悔改了。希望我下次再去到大冶古铜矿遗址时它已经符合世界文化遗产的要求。
有一件铜壶,单从造型上来看异常滑稽,一件扁壶,壶身有纹饰。盖顶是一只小鸟,提手是一只猛兽正伸出舌头弓着身子像是随时有可能要扑食那只小鸟,而那只小鸟全然不知。这件小型青铜器造型诙谐有趣,使人很难忘记这个设计场景,也像是在观看一出木偶剧。
青铜扁壶 西汉
西汉时期的青铜兵器有许多出土,这也在中国一些城市博物馆中常见到,比如徐州博物馆就藏有大量的西汉青铜制品,除生活用具以外,军需品是重要的收藏,其中有青铜戈、矛、箭簇、弩机、青铜剑、车马饰品等。而这里收藏的青铜戈都是代表西汉最高工艺的作品,无论戈的造型,内、援、胡的装饰纹样,铸造技术都是独特的。借着灯光依稀可以感受得到它的锋利,因为在高低错落之中看到了棱角、弧度,双刃都是那么的完美。忘掉战争而去欣赏它,一定是一种美好的享受。还有一部分青铜器是属于草原文明的,造型风格与中原王朝存在很大的差异,譬如匕首前端是一羊头,其它动物有马、鹿、虎等。这也在我上一回西亚青铜文章里有过叙述。现代人使用的铁质工具很少可以看到那种独特的美,更别提装饰纹样了,甚至有可能买回来的就是一件劣质生产工具,不用遭到对抗就会坏掉。两者之间的差别不言而喻。
戈 西汉
到了秦汉时期,随着铁器的出现,青铜器逐渐减少而作为货币被使用。同时大量出现的漆器、陶器、铁器完全可以替代这些青铜制品。所以在西汉晚期至东汉墓葬当中出土的器物多数是陶制品,如陶楼、陶罐、汉砖、陶俑等。东汉时期陶制的各种庭院、楼阁、谷仓、牲口圈、灶、水井,牲畜等,这些都可以取代金属来作为陪葬品。西汉时期的厚葬之风逐渐远去,而且在数量与种类上可以达到人们的需求,并不限于贵族王侯使用。此陶楼模型的尺寸并不是很大,部分施釉,与我在河南焦作市博物馆见到馆藏部分的陶楼阁体积相差甚远。但这并不影响对东汉的审美观察。另外砖画也有直接绘制与印模砖画,甘肃嘉峪关与酒泉的戈壁荒漠下存留千座魏晋墓葬,这个数量的古墓葬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艺术宝藏。北朝时期的墓室壁画中开放的很少,嘉峪关新城魏晋壁画墓有开放。有一些墓葬中也会绘制一些壁画来装饰。河南新密打虎亭汉墓就绘制有壁画,墓室顶部绘制有相扑图,对相扑的追溯可以到东汉时期。致使时常有日本人会光顾这个东汉时期太守墓来寻得“祖庭”。
陶屋 东汉
南北朝时期陶俑多半是身披甲胄的武士和修身顶冠的文士,还有乐伎演奏。灯光打在器物上,它的形体轮廓清晰展现出来,地面上的文字显示是唐代。凤首壶、唐细白瓷、玉璧底的白瓷碗,胎质较厚,施有一层化装土。划花碗,或许这几件器物就来自华北邢窑与定窑。2013年至2016年几次考察定窑、邢窑、磁州窑时都见到白瓷。有一次去到磁县观台镇,恰巧遇到了山洪,刚好把瓷器冲出了泥土,河沟田埂随处可见碎瓷……在临城也见到许多唐代的细白瓷。白瓷壶身双面都有印制的人面图案,四周用连珠纹圈起来,左右各穿耳,是提绳取水的扁壶。流动的两种瓷土,揉到一起,没有固定的纹饰,都是随意的不确定,看到这里像极了是一场即兴表演,褐色与白色搅动在一起,深沉了许多,也像是一位年长者到了耄耋之年。豆有足,流淌的釉料固定在一千六百年前。鸭形号角是单一的绿色,回首正喂食一只青蛙。
白瓷 唐
三彩一直是一个独特的工艺,有人会质疑中国有抽象绘画吗?那三彩碗、盘、杯、盏上随意挥毫的笔触,洒脱而自由的表现,难道不是一种抽象绘画吗?对于真正要表现的,釉料与色彩又有多大区别呢。许多人都舍近求远一直尾随着当代艺术的潮流积极向前,对于哪怕是一点点的停顿都觉得无所适从,找不到方向。抽象元素一直是凌驾于传统之上的,而且这样的元素即使是运用到各设计领域里一样可以再现它的美,比如平面设计的包装、书籍、海报等,景观园林设计里对色彩的运用处理,一副三彩茶具,大小不一的碗盘,也可以是几株不同的植物。可以选取运用的有很多,如同一人与器物在对话。久而久之会产生两个观点,一是无法辨别,时好时坏且很难发现美的存在;另一种是感悟到它的存在价值与存在的美学,如插花、茶道,我始终相信有这样的道理存在。如能用心去观察,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汉砖 西汉
有人问道:这是什么?
我回答了他,是镇墓兽,也是三彩的,电影里常出现的蹲守着的怪兽就是它,飘逸古怪的装饰,驼商经过了它的面前,货物早在西域就换作了金银,胡商掂量起那袋金银,暗想足足可以打造十二个莲花银碗。这一切都有它自己的命数。官人避祸散尽了一切银钱,窖藏了一些器物。墨书封存起来。
黑釉瓷的美感也不是所有人都赏识的,色泽光鲜的大罐,黝黑的茶碗,对自然界的泥土,水火把控的那么严丝合缝,中间一定是要经历漫长的过程的。因我是雁门关出生,对家乡辽金时期的黑釉瓷器有一些认识,而且收藏的瓷器里也有一部分是黑釉瓷,常年野外也考察过众多窑口。如果不是灯光的效果恐怕黑色的瓷器要被黑色的背景吞食掉。努力吧黑色,努力把这一切不属于陌生的吃掉吧。青色的裂缝,填满了金色的秋天,万一落得再把青色当明日,你的果子是王侯供奉,宋代的碎瓷,天青一色,饱满、光润、柔和,最为接近自然的色泽,黑花梅瓶是磁县制做的,厚实的胎质,滴倘下来的釉牢牢挂在胎土上。几块高光证实了那种质感。碎了的瓷枕,划刻的纹饰还很清晰。汝窑的瓷器没有几件完整的,釉都较厚,厚厚地包裹在坚硬的瓷土上,年代编码是1936。清凉寺村中建设了大片建筑,我去的时侯还在施工。张公巷有遗址,灰褐色的瓷嘴,破碎的器型断面裸露的胎质,一层凝固的釉均匀地贴在上面,是的,是黄堡窑的青瓷。
泥塑 北宋
明清的器物多的是粉饰,关注有了很大的偏差,少了唐的质朴,红的是那样鲜艳,绿的是那样粉,蓝不是蓝,梅瓶上的故事也变了,只留有仿照的器型,香炉断了香火,仙人打坐捏着念珠袒胸漏乳失了架势,没有看头,读不出最美的故事。大盘中绘制着走廊下展开卷轴的妇人微笑后面一座山,两重高山没有蓝色。朱栏阙,松顶云天赭阁绿,闲来仙桌一茶壶,画中自有画中人,愁视两厢一纸,白瓷碗上绘制着四圈红线,是一笔绘制下来的,最后又回到了起点,花瓣配着绿色,斑驳退掉的釉可以看出烧制的温度没有很高。一方砚台张大口,只有中心位置是有留白,瞧着吧,一定会被墨色黑了的。一张图片显示是野外作业,植物被取走,随处都有挖掘的坑,散落坑口的碎石移动起来,有人在观望发生的事件,踪迹就是脚印。
反复观看陈列的文物,年代顺序没有乱,次序,位置,高低,色彩,规格,蓝色的云彩,黄色镶了种子,白色的玻璃器、葫芦瓶,绿色的小罐、单耳杯。难以忘却的颜色,独特的展示风格,各样不同材质的古代器物,到此为止吧岛上的事情。
外面还是那幅抖动的面孔,属于东亚人种的面孔。
作者在馆藏中国图书馆
作者:赵荣,职业艺术家,研究方向中国南北朝石窟壁画,中国传统古建筑,现居德国。
更多文章将陆续发布,敬请关注成蹊公众号
已展示全部
更多功能等你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