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宋 皓
今季春拍,嘉德古籍部“笔墨文章——信札写本专场”征得学者袁行云先生和夫人查良敏的一批旧藏,旧墨故纸间浮现出许多故人往事。关于袁行云先生的事迹目前公开可查阅到的资料极其简略,许多细节也不甚准确。在整理藏品的过程中,我根据袁行云先生所留的口述资料,对毘陵袁氏家族的历史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今用此文略做梳理,以表达一个后学对于这个读书世家的崇敬。
袁行云先生祖籍江苏武进,春秋战国时期武进称延陵,汉改称毘陵。这里人文悠久,是吴文化的发源地之一。袁家祖上很早移居北方,落户在直隶省宛平县。高祖袁俊,道光九年二甲进士,跟龚自珍同科,官至河南知县。
袁行云(1928-1988)
袁行云曾祖袁绩懋,字厚安,道光二十七年一甲二名进士,当年的状元是张之万,李鸿章也是同科进士,列二甲第十三名。袁绩懋历官刑部主事、福建延建邵道。咸丰八年,四十二岁的袁绩懋在太平天国福建兵乱中,死守顺昌县城,因城池陷落而死于军阵之中。清廷追赠其为福建按察使衔,世袭骑都尉,入祀京师及阵亡地方昭忠祠,谥号文节,清史稿有传。
袁绩懋的夫人左锡璇非常有名,是阳湖(今江苏常州市武进区一带)左辅的后人,左锡璇和姐姐左锡嘉是当时有名的才女,诗书画俱佳,姐妹俩均有词稿存世。左锡璇嫁给了袁绩懋,育有三子,第三个儿子袁学昌(号幼安),就是袁行云的祖父。姐姐左锡嘉嫁给曾咏,四川华阳人,道光二十四年(1844)甲辰科进士,在曾国藩军中任襄理,办理安庆军务,因积劳成疾卒于太平军次,赐恤赠太仆寺卿。左锡嘉和曾咏育有三男六女,二女曾懿,字伯渊,又名朗秋,嫁给左锡璇的三儿子袁学昌为妻,即为袁行云的祖母。
曾懿 隶书 七言联
近代写本
2轴 纸本
99×20 cm
袁行云先生的祖母曾懿是位了不起的女性。她10岁丧父,孝侍慈母,经史古文、诗词书画,无所不习。又精研医术,治病救人,是晚清有名的医家和书家。曾懿常临《曹全碑》,善作隶书, 秀雅俊逸,亦善楷书。据袁行云先生回忆,民国初年曾懿在琉璃厂有笔单,她一副笔单的价格跟自己二儿子袁励准是一样的价钱,由此可见老太太的人气威望极高。曾懿晚年力倡女学,著有《女学篇》,又著有《古欢室诗词集》,有《医学篇》八卷存世。
袁学昌育有十一个儿子,曾懿所出有六子,长子袁励桢,号植臣,他的女儿袁行恕嫁给了陈致平,所生的女儿是著名的台湾女作家琼瑶。
袁励准 篆书 “知足长乐”
近代写本
1 张 纸本
65×20.5 cm
曾懿的二儿子、袁行云的二伯父袁励准是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被誉为两任帝师。袁励准字珏生,号中州,别署恐高寒斋主,光绪二十四年(1898)进士。光绪二十七年(1901),因庚子之乱,时局艰危,急需破格求才,慈禧太后下旨开设经济特科。光绪二十九年五月,经济特科的考试在保和殿终于完成,共录取二十七人,其中一等含袁励准、俞陛云等九人,二等十八人。有此同科的渊源,袁、俞两家关系甚笃,这从俞平伯先生应袁行云先生之属为其表妹袁敏萱的画作题识就可见得一斑。袁励准经济特科入选一等后,先后授翰林院编修、侍读、侍讲、南书房行走等职。孙家鼐、张百熙任管学大臣,筹办京师大学堂时,授袁励准为斋务提调(即总务长),掌管一应后勤基建事务。1904年袁励准任清廷甲辰科会试统考官,当年的状元刘春霖,榜眼谭延闿,都是他的门生。宣统皇帝登基后,袁励准和陈宝琛、陆润痒、庄世敦同为宣统皇帝溥仪的老师。在溥仪晚年的回忆录中,屡次提及自己的老师袁励准。袁励准擅书,为晚清有名的书家,西长安街路北国务院正门上悬挂的“新华门”匾额,便是出自袁励准之手。当年袁世凯邀请袁励准写“新华门”三个大字时奉送的笔润高达五百银元。
袁励准夫人汪静、如夫人路舜芬共育四男(袁行宽、袁行健、袁行廙、袁行濂),三女(袁惠、袁昉、袁薇)。次女袁昉(1909-1974)字敏宣,幼承家学,工书善画,毕业于北京女子西洋画学校,又师从溥雪斋、祁景西学习国画山水,曾在日本举办个人画展。袁敏宣亦擅昆曲,与俞平伯、张允和共同创办北京昆曲研习社,并在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昆曲。
袁敏宣绘、俞平伯题跋 春溪乘舟图
近现代绘本
1轴 纸本
98.5×32 cm
袁行云的父亲袁励贤号寿君,为曾懿所出第五个儿子,毕业于北京大学的前身京师大学堂的仕学馆。京师大学堂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正式开学,但运行不畅,实际只有以官员培训为目的的仕学馆在运转。期间屡遭波折,甚至一度停办。八国联军攻占北京之后,废科举、兴学校又成为清廷的中心议题。光绪二十八年 (1902) 京师大学堂再次开学,实际招生运行的还是仕学馆,当时仕学馆登记在册的学员共有78名,其中还有一部分由译学馆拨入的学生。据记录,当时由译学馆拨入13人,袁励贤便是其中一员。袁励贤入校时17岁,是当时京师大学堂仕学馆里最年轻的学员。光绪丙午(1906)年毕业,算得是中国第一批本土培养的大学生。袁励贤毕业以后就分发在山东作日照县知县,宣统的时候作过泰安知州。1950年去世。
京师官书局印行《京师仕学馆毕业同学录》
袁行云先生(1928-1988)解放前做过记者,解放后从50年代至文革期间与其妻查良敏均在北京第21中学任教师。文革前写过一本关于海瑞的小册子。1979年考入中国社会科学学院历史研究所,任副研究员。著有《许慎年谱》,《许瀚年谱》,《清人诗集叙录》。
启功 致袁行云、查良敏夫妇信札附题字及便条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写本
5通5页附5封、题字与便条5张
尺寸不一
袁先生的夫人查良敏出生在京城,京城查氏是海宁查氏北方的一支,如果按照家族谱系计算,袁夫人查良敏与金庸(查良镛)还是同宗一辈。查良敏的父亲查忠枢字仲言,人称查五爷,虽无更多文字记录,但是从袁夫人保存的一对查忠枢撰写的对联来看,字迹端正陈肃,也是出自读书人家。
查忠枢 楷书 八言联
近代写本
2轴 纸本
103×20 cm
据赵珩先生《一位被湮没的学者——记袁行云先生》一文回忆,“袁行云先生幼承家学,在他这一辈人中有少见的经学基础。他后来更注重有清一代的文史目录学,其熟悉程度与治学功底也十分罕见。袁先生在旧学方面可谓触类旁通,不但于正经正史有深厚的基础,于诗词、小说、金石、书画、戏曲等诸多方面也广有涉猎和修养。”从此次拍卖所见的近百页信件中,可见袁先生与同时代的许多学术大家,如于省吾、罗继祖、启功、黄永年等先生均有密切的书信往来。
罗继祖致袁行云信札一组
现代写本
53页 纸本
尺寸不一
袁行云先生与启功先生友谊颇深,启先生对袁行云先生的才学赞赏有加,对他的生活也是关怀备至。此批旧藏中最多可见的便是启先生与袁行云夫妇的书信往来,启先生对于袁先生的深情厚谊在字里行间都有体现。
启功 题赠查良敏“红竹”
1966年绘本
1张 纸本
74×41.5 cm
此批旧藏中最令我遗憾的是未见到袁行云先生的墨迹,但从袁先生所藏的家族成员的墨迹来看,这是一个携带着优秀文化基因,充满了文化气息的家族。毘陵袁氏一族让我们看到了中国传统文化最优秀的家族教育。
启功 题赠查良敏行书七言诗
近现代写本
1张 纸本
61×39.8 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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